繁华中的落寞
一部《石头记》,无数薄命女。在女儿国似的大观园里,她是国王,别人薄命她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叹几口气,念几句佛,也就遗忘了。在等级森严的贾府,她是一个重要人物,明面上,没有人敢违抗她的心意,男人也俯首称臣。她是一个大家族的核心,但我敢下结论,读完《红楼梦》后,没有什么人会喜欢她,就算现在,我为她写这篇文,我也难以喜欢她。原因很简单,谁都爱朱面丹唇柔膝的青春美少女,少有人舍弃一群风华正茂绝代风华的女子,去选择一个垂垂老矣、落寞的女人。
她便是贾母,史太君。
她是一个少不得的配角。故事的起源离不开她。林黛玉进贾府,是老夫人挂念,频繁催人招致的。贾宝玉之所以在贾府中享受特殊待遇,不仅在于他是嫡子,更在于他是贾母最疼者。
关于贾母疼爱宝哥哥,我们总会想到因为他衔玉而生,此子来历不凡,当时老人家岁数也大了,自然疼爱。可贾政之前也何尝不对宝玉寄予热切期望,但抓周之后,心灰意冷。王夫人也是一口一句:“混世魔王”、“孽种”。独有贾母,仍是一如既往地疼他,宠他,姑息他。宝玉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的衷痛溢于言表。常听老人家说:“都是你们逼他读书。”“别叫他老子难为他。”
老人家疼嫡孙子,天经地义。老人家也疼嫡孙如阿,叫在身边养。老人家也疼极了外孙女啊,只是都不曾如此上心过。
一个雨夜,闲来无事,想起学校读《红楼梦》的任务,又不愿意从头按顺序翻阅。便信手一翻,正入眼帘的是贾母和张道士的对话。那一瞬间,我仿佛冻结住,才明白她如此钟爱宝玉的真正幕后原因。
(张道士)又叹道:“我看见哥儿的这个形容身段,言谈举动,怎么就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说着两眼流下泪来。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
说到底,还是内心对当日荣国公的深深眷恋!
我读书时,脑海中自动会浮现出人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任我怎么绞尽脑汁也无法勾勒出贾母成为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年轻女
子,依偎在一个年少有为、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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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确实也曾年轻过,也曾是位绝代佳人,不逊于黛、钗之邈、之才气。她出身高贵,与荣国公贾代是门当户对。四大家族以婚姻为纽带,相互团结,利益、亲情交织在平静详和的外面下,他们已成了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不乏被虫蛀空的树干。
尽管最初的结合是因为爱情也好,利益也罢,但贾母还是喜欢荣国公的,眷恋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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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人丁兴旺,生机勃勃,一群美女在身边晃悠,你在他们身边,俞发显得她们的青春无敌、花容月貌。你回忆自己的青春往事,早已成灰了。故人不在,何以自慰?
歌舞升平。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你的生命如同黑夜中的烛光忽明忽暗,捉摸不定。
你心酸而满足,你熬到现在,享尽了荣华富贵,儿孙满堂。再想想那个从乡下来的刘姥姥,你还是那么美,那么有气质,那么存气场。你内心还是自豪。
夜深人初睡时,你是否会起身走至窗前,外面是漆黑的天幕,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你忆起少年事,渴望有双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你伏在窗楼上冰冷的小手。
你期待他温柔的话语:“还是那么不懂事,这么冷的天,也不披件衣。”
的确,有声音,有掌心的温度渗透压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老夫人,快睡下吧。”
是啊,一句“老夫人”,属于你和他的光阴已不再了。
一切的眷恋都成了妄念。
你微眯着星眸,你终于明白了:繁华是他们的,爱恨情仇也是他们的,争名夺利还是他们的,贪图享乐也是他们的。偌大贾府已被他们瓜分尽了,不,还剩下:
落寞是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
你想逃离这繁华,那么重那么光鲜,你放不下。你悟到唯有繁华中的落寞才属于你,任你四处躲藏,还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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