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火苗的手

前几天偶然翻出几年前小学时候写的作文，文笔青涩而稚嫩，字迹歪扭地印在规整的方格里。内容幼稚，夸张得不现实。然而每一篇的最后都有几排红色的字迹，表扬文章语句流畅，想象力丰富。那些红色字迹来自于我的小学老师，她姓陈，教我们语文。

她留过长发，随意地束在耳后，让人感觉十分亲切。皮肤很好，但脸上的痣却很多。可是我一直觉得她是很漂亮的，所以我常常看不见她脸上的痣，总觉得她是个脸蛋白皙的老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我们从最初的顺从变得有点叛逆。记得六年级的时候，是我们这个班最不听话的时候。打架，逃课，很多让人操碎了心的事。后来的一个学期她剪了短发，大概是因为烦恼青丝断，老师应该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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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师从来都没有严厉的批评过我们。记得从前她总是夸赞我的作文，当着全班的面念出来，让同学们都以我为榜样学习。我总是害羞的坐在角落，听她评论着我的作品，心中却骄傲得像只开屏的孔雀。她给同学们的分数从来没有低于七十分，总让人倍感荣幸。我常常拿着九十七八分的作文在父母面前炫耀，说老师很喜欢我的作文。几年过去，上了中学，作文从来没有过九十七八分，才恍然大悟地明白她给予我的鼓励太多。如今翻开从前生硬的文字，总会想起她给我的激励与关爱。

冬日里天气渐冷，她曾感冒到嗓子说不出话来。后来更是直接在黑板上写她说的话，写了满满一黑板，擦了又擦。我无法理解老师的做法，她应该请假的不是吗。后来我明白了，那是来自作为一个老师的责任感和爱。

二三年级的时候，我个子拔高，比同班的男孩子还要高出一个头。于是我觉得十分自卑，女孩子不都应该是小巧玲珑的吗？后来写的一篇作文，记录了和父母的一次争吵。我幼稚地以为大概是因为我太过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所以他们这么生气地对我，我把委屈都写进了那篇作文里。当天的中午，陈老师便来家访了，恰好是我不在的时候。后来听母亲说，陈老师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包括那篇满怀怨恨和委屈的作文，让父母再给我多一点的关爱。现在想来觉得是如此地温暖，她小心翼翼呵护着我们，像是在风中保护一株小小的火苗。然而我也任性过，她手中的火苗灼伤了她的手心。大概是因为她对于我这样听话的孩子，总是期待满满并且宽容的，所以当我任性的时候她一定会更失望难过。我六年级时，连续三天不交作业，还和班里的混混打成一片。她查作业的那个早上，我的心里忐忑到空前绝后的地步。眼看着木条高高地扬起了，带着呼呼的声音，打在我手上的时候却是轻轻的，只有微微的痛。之前她也恨铁不成钢地和我谈过几次，最终我却是听不进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当我抬头看见陈老师的时候，她光滑的眉间皱得不像样，脸上强忍着什么情绪。她像戴着一层快要破碎的面具，面具后是在咆哮的她自己。那个时候，我心中突然明朗起来，像拨开了终年不散的迷雾。我真真切切的感动了，至今二三年了，虽然中间有过几次不听话，但我仍然往着正确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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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的时候，班里许多人都和她差不多高了。她比划着说我们刚进来时候才这么小一个，现在却这么大了。我听着觉得鼻子酸酸的。

已经有许久没看见她，她已经调离了这个学校，这么好的老师自然要到好的学校了。她曾经说，我们迟早都要感谢她，当时我还嗤之以鼻，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地想谢谢她。谢谢她认真看我以前写的这么差的作文，谢谢她对我细致的呵护，谢谢她对我的鞭策。如今的她已经是利落的短发，皮肤依旧如同前些年的模样，只是我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姑娘，用她教我的东西在和这个社会融洽。感谢那只在风中捧着火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