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的母亲

日子很长，她就以一种这样美丽的姿态生活着，慢慢地感染看我们，细水长流，点点滴滴。

大年三十那一天，母亲突然身体不适，于是没能去花市买那几株水仙或者蝴蝶兰摆在家里。

这成了她新的一年里最大的遗憾，以至于春晚进行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她依然执着地请求父亲开车去外面逛逛，看看哪里有卖蝴蝶兰。幸好之前她也买了一小些玫瑰和百合，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这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兴许是春晚越来越让人失望了，除了魔术表演《年年有余》还有赵本山的那个小品之外，其余的时间里母亲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花上面。尽管当晚蝴蝶兰已久没有买来，然而母亲已经很聪明地通过摆弄玫瑰和百合来弥补心中的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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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过，几乎是每过半个小时，母亲就会说一句”我养的花，真漂亮呵”，或者是”为什么今晚的花跟之前养的都不一样，显得特别的美，也许是灯光的原因吧”之类的评论和感慨。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不管我们有没有听的，边说边再给她的花换个位置，或者多喷点水雾。尽管那些花已经够漂亮了。

母亲真的是爱花的，家里备处都是她养的花。她种过茉莉种过山茶，其中绿萝和文竹更是常见。她还经常常引进一些我们从没看过的，搬来市区不久她就在家里大面积种起了滴水观音，有的养在水里，有的则种在土里，叶尖换换地滴着水，透过透明洁净的玻璃瓶。引起三三两两的惊叹。之前在家乡，她竟然还种过害羞草，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是毕竟是开出了花，那是最特别的一种花，像蒲公英一样，只是带着颜色，而且吹起来没有满天的降落伞。

人们说，养花的母亲是浪漫的。母亲不仅是浪漫的，她也很美，是真正的美，所以一浪漫起来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她四十多岁的年纪。却总有人以为她三十多，这自然是她自己最引以为是的地方。她也从来不浓妆艳抹，最多是淡妆，像她养的那些滴水观音或者其他花草一样，喷一点水雾就尽显灵动。

家里并不是特别宽裕的那一种，但买花买草的时候。母亲却从不吝惜。母亲不仅自己养花，也期待有人给她送花。每年有四个节日她是最期待的，情人节、七夕、她自己的生日以及她和父亲的结婚纪念日。每年的的这几个节日的前一天，母亲便会明着暗着提示父亲某某节日已经到来，希望父亲有所浪漫的表示。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父亲能给她买一些花，多或者少无所谓，玫瑰或者百台她都喜欢。然而，每一个爱花的女人背后，永远有一个兴趣截然相反的男人。父亲是从不买花给母亲的，按他的话说，母亲电影看太多了，浪漫过了头母亲并没有因此感到不高兴，她只是每年都期待着，节日一过她就在饭桌上嬉笑着数落着父亲，说结婚十几年就没见过他送过什么东西，连一朵花都没有。有时候我们几个孩子总爱当着父亲的面问她这样一个问题”你嫁给他是不是特后悔？’她一定会点头，顺便轻蔑地瞥父亲一眼：“结婚这么多年，他就只带我去电影城看过一次电影，票还是我买的。”笑骂中她总是恶狠狠地捶打着父亲，父亲则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去年七夕的时候，母亲锲而不舍地向父亲暗示着”明天七夕了，要不就送我一些花吧，我养起来。”我想母亲这次终于是忍无可忍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令我惊讶的是，父亲真的买了，而且是背着母亲买的。母亲高兴地宣问：“真的买了？什么花？放在哪？”父亲很淡定：”买了，韭菜花，在冰箱里，中午孩子们回家后炒来吃。很久没吃了。”

当天中午吃的就是韭菜花，母亲整个中午都在控诉着父亲。我们嘎嘎地笑。

父亲没给母亲买过花，然而五年级开始，每年的母亲节我倒是保持着为母亲买花的习惯。以前牧人书店旁边有一家买花的，现在我转在中华新城买了。以前经常买两三朵康乃馨，红的黄的，还有一种红白相间的，帮母亲养在小小的花瓶中，绽放那么几天。后来就改买她所钟爱的玫瑰了，而康乃馨只保留那种红白相间的。

母亲自然是从没要求孩子们给她买礼物的，就算我买了这些花她也只是微笑着，也从不多说些什么。倒是花期未过的那几天，经常摆弄着，有时候放在客厅的茶几旁，有时候又放在了音响上，永远在寻找着最佳位置。

不过有一年母亲节的花却带起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那天我依然给母亲买了节日的花，但第二天中午却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具体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男孩子最叛逆的时期。我气在心上，又无人理解，于是残忍地将那些无辜的花当成出气筒。我把那些花一根根折断，掷在茶几旁。之后就摔门而出。

当时以为自己很酷，现在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蠢。当晚回家后，气也消了，却找不到那些无辜的只剩残骸的花。后来听弟弟说，母亲将那些花一根一根地叠整齐，用纸巾包起来，却不知放到哪里去了。我也没敢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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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我不愿向母亲提起的往事，而她从来也没说说过，像是忘得彻彻底底了。偶尔想起那些花，还有收拾花枝的母亲，心里就一阵害怕，感慨少年的时候竞如此的残忍地对待无辜的花，残忍地对待养花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形象一直是很丰满的。

我幼年的时候，她留短发，开服装厂拼命赚钱，照顾三个小孩，累到病倒，上初中那会儿她给自己退休，拖地做饭，开我们的家长会。而现在的她已是长发，她养花，打麻将，和朋友喝茶，学跳舞，她现在的生活很是有声有色。

她也从不忘提醒我们，美好的生活永远需要用眼泪和汗水换来，她很少提及起她的奋斗的十几年。但是每次说都都是一脸严肃。她怕她所呈现给我们的，一直是闲适的状态：怕我们误以为生活是那么简单。

尽管她现在已经在享受奋斗的成果，她终究是聪明能干的母亲，才能在这个年纪里就开始享受生活。

母亲养花。从来就不是惊天动地的故事，她有很多琐事，很多繁杂的生活片段。然而孩子们需要的从来就不是多么不凡的母亲。我的母亲喜欢养花，她爱生活也享受生活，日子很长，她就以一种这样美丽的姿态生活着，慢慢地感染春我们，细水长流，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