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天国的温柔目光

夏夜总是如此寂寞，带着凄凉的寓意，悄然来临。望着夜空中的寒星，不知不觉就想起了你那温柔的目光。要说你的故事其实很难，因为那是平凡无奇的一生，片片断断的记忆。

和你在一起的时光里，你总是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我喜欢小动物，你就买了许多来陪伴我——雪白的小兔子，憨憨的小狗，黄绒绒的小鸭子……甚至买来要杀了吃的鸡，也要先让我玩一玩。身边的伙伴都羡慕我有一个如此开明的奶奶。而你，只是一如既往地，宠溺地看着我，目光平缓温和。

记忆中你每天都要去买两次菜。清晨的第一缕光挤进窗帘的缝隙时，你就踩着布鞋出门了，脚步轻得就像你买给我的小鸭子。也许你不知道，浅眠的我也和你同时睁开了眼睛，感受着你为我轻柔地掖着被角，手上的厚茧抚过我的脸颊，带给我最亲切的气息，最温柔的力量——那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感觉，那时的你，就像柔软的康乃馨，覆着比母爱更厚重的感情。当夕阳的缕缕余晖散落时，你便又提着菜篮，迎着最后一缕阳光，依旧踏着那样的步伐去买菜。你总说，所有生物都期待被别人重视，还带着晨光和露水的菜是为了补充营养，而摆了一天被挑剩下的菜虽然不太好了，但它经历了一天的冷暖和酸甜苦辣，每当你吞下它时，就要提醒自己，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的苦难，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甘甜，一定要认真地活着，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你的言语中从来不会出现华丽的辞藻，仅仅是些普通的事物，朴实的语句，却充溢了我整个童年时代。

那时，耳边每时每刻都是你的唠叨，满满的全是宠爱和关怀，年少的我听不出，还总忍不住内心的烦躁，不耐烦的话语脱口而出。只有在想要什么时，才会软言细语地好好同你说话。而你，无论在何时，不变的总是那温暖平和的目光，如同静静的湖水缓缓流淌，不带一丝涟漪。

或许就因为你什么都不说，默默承受，所以我甚至看不到你的难过。

或许就因为你对我无条件的爱与宽容，让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时永远任性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更不懂得承担责任，因为那时我总是被你保护着。

要不是你这样，我不会在那一天，突然知道自己该长大……因为再也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将我完完整整地护在身下，不让我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就像老鹰坚韧宽大的羽翼，挡住所有风雨，只为让身后的雏鹰静静沐浴着世间最灿烂的日光。

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年你走进了这个家，成为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扛起重担，无怨无悔，诞下几个儿女，为了这个家，就这样，操劳了一辈子……

多年后的今天，你被担架抬出这个有你一辈子记忆的房子，你穿着雪青的上衣，红色的裤子，黑色的布鞋，头上戴着明黄色的布帽子，艳丽的花纹勾勒着一切，一切……它们簇拥着你，仿佛你是皇宫里的太后，雍容高贵。可是，你苍老的面容和冰冷的身体出卖了你，你不过是一个马上要被送往太平间的人，你抛下了你的丈夫，抛下了你的子孙，抛下了所有爱你的人，独自一人，固执地走向天国。

我多想抚摸你的脸颊，像很多年前的你一样，可我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就只能看着他们，用红色的被子盖住你的头，走出去……走出去……

奶奶，你就这样，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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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很悲恸，原来，阴阳相隔竟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前一秒我耳边还是你痛苦的喘息，下一秒便要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和大家一起准备后事，用颤抖的双手为你缓缓擦身子，穿寿衣，大人们把你推去太平间的时间里，在家里贴白纸，布置灵堂……眼前的一切都像飞速播放的电影，匆忙得让人来不及呼吸，整个世界似乎都旋转起来，像万花筒里的纹路让人晕眩。我仿佛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倒在地，可一波又一波的悲伤让我如同置身电网，被击得麻木，麻木的坚强支撑着我，度过了那个夜晚，那个被悲伤吞噬，连一丝星光都没有的夜晚。

你的身影仿佛徘徊在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我用一遍又一遍的想象温暖着我痛苦到麻木的内心。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不能从惺忪的睡眼中看到你为我掖被角的身影了，再也不能感受你手上厚厚的茧抚过我面颊时的温柔了，再也不能听到你那充满宠溺慈祥、却又朴实真挚的话语了……自此，你与我，只剩下了冰冷的墓碑。

奶奶，我一直相信，此时此刻，你一定用你那温柔的目光，在天国的某个角落，静静地注视着我……我，真得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