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再少年

前几日上学的路上，恍惚听见老人的收音机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婉转曲调，似乎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里的《十八相送》这一折。在悠悠深情的唱词中，我跌入了那些染上戏剧色彩的岁月。

幼时。是夏。奶奶会背我去很远的地方听戏。一开始我是很不情愿的，伶人们抑扬顿挫、若断若续的唱法我无法理解，只能一知半解的听着台上人唱着奇怪的曲调、演着陆离的故事。

可是突然有那么一天，我却被那幽幽婉转、起伏跌宕的唱法打动了。那是一出《锁麟囊》，湘灵与家里人走失，台下小小的我竟哭了。我终体会到戏曲中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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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次看完戏回家的路上，总是开满了合欢花。每一朵合欢花都像是戏台上小姐们执着的桃色小扇，远远看去，像是一团团将要腾空的云，慢慢走近，便嗅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小扇子们开到最大，每一缕绒丝都叫人看得清楚。合欢树的叶子，长得像含羞草，我总会不甘心地用手触碰它，眼巴巴的等它“害羞”地合起来。

听完了一暑假的戏，我要上学了。依旧走在那开满合欢花的路上，只是这时，曾经繁华一时的合欢花开始落败，曾经小姐们掩面的精致小扇都被抛在了地下，有的绒丝残缺，有的跌落泥水里，弄污了雪白的容颜。我不会惋叹她们的落魄，因为桂花盛开在即，菊花、玉簪这些花都要一展容颜。这么热闹的时候，谁会在意落花委地的合欢呢！

后来长大了，每个开学的秋季，我便亲身参与到这盛大的花事中。走在路边，在纷纷扬扬的落花中前行，只觉得一切都很安静，只有合欢落地的一声；一切都已定格，只有合欢空中翩舞的惊艳。这样肆意地享受漫天落花，一过就是几年。

合欢花仍开的娇艳，她们精致、华贵，即使人老珠黄、花钿委地，也还有一切重来的资本。而当年那个戏台下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却已长成阳光的少年且永远的回不去了。有时会叹息已逝的岁月，总觉得自己怠慢了曾经，以“如果”开头的假设像合欢花，开满了整个脑海。后来读到张晓风的书，她觉得生命是一桩太美好的东西，美好到你怎么过都是一种浪掷。想想暮年的浮士德，他那以少年为开始的假设与美丽的期待都将不成立啊！换一种过法，他仍会感到对生命的浪掷啊！

其实换个角度，“做什么都会感到浪掷”为什么不是“做什么都不必言悔”呢？生命太完美、青春太完美，就连匆匆一场花事都太过完美！那就干脆不要束缚，勇敢的去做、向前进吧！对得起生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那些戏曲、落花陪伴着的岁月，对得起未来！

今年的落花一定十分霸道，我想得到一朵花的惊鸿一瞥，然后别让自己后悔，要知道元杂剧里的老旦上场之前都要说一句：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