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路工和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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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冬日上学的早晨吗？夜像黑色雾霭一样还未消散。夹杂着那股刺鼻的沥青味，弥漫着整条道路。右上角的天空还能看到浅浅的月亮，像玻璃茶几上将要蒸发的一枚水迹。你穿着笨拙的军大衣，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坚持要送我上学。那个时候是冬天啊，朔风抽打着。声音，光，时间都被冻得迟缓下来。你用你宽厚的手掌将我瘦小的手掌塞进你大衣的口袋里，我环抱着你的腰，紧紧靠着你。那一瞬间，你身上的沥青味扑鼻而来，但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那一路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我也不再讨厌你身上的沥青味了……小时候的记忆里永远离不开路这个字，就因为你是修路的。我永远忘不掉自己因为身上有沥青味而被同学嘲笑时候的窘迫。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会和你有亲密接触，因为我害怕你身上的沥青味会粘到我的身上，像油一样洗也洗不掉。每天我都会洗澡换衣服，以保持自己身上沐浴着清香。在这之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患有洁癖，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虚荣心在作祟罢了！你总是在深夜里出门，冬日里寒风凛冽。门一敞开，风呼啸着冲撞进来。你怕惊醒我们，来不及多想便立马冲了出去，迅速扣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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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的感受定像是瞬间坠入无比寒冷的冰窟一般吧。我透过窗户，看到你在那路上渐行渐远的背影。那路上的树枝晃出一片幢幢的影子，在寂静的夜里萧萧作响。像盘丝洞里摇曳的鬼魅身影，互相粘连又各自推搡。最后，你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我抹去了眼角的水珠，扭过了头……沥青味曾是我最讨厌的味道，我也曾因为这自卑过，为什么你要修路呢？早晚颠倒，从不停歇，难道不累吗?......情绪积攒在心里久了终会在特定的时间里突然爆发，我从没想过自己会以那样的态度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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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你吼叫着，向你咆哮着，我将心中所有的不快全都撒给你—为什么你身上有沥青味？为什么别人上学都有人接送，而我要一个人去？大清早一个人走在路上，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吗?……第二天，你一早便回来坚持着要送我上学。路上我问你可不可以换一个工作，你坚定地回答说：不可以！你说你有自己的责任，修路就是你的责任；你说你在走自己的人生之路，而且会一直坚定地走下去……还记得吗？

你曾经说你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那天，你的那番话却异常的动听！是啊，谁不是独自地走着自己的路呢？不知何时，太阳已经冒出大半个头，远处的山脉在已泛亮的世界里留下那仅存的虚幻的影，它们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这道寂静的路，前面间或掠过一盏盏微弱的光，放大一百倍看，发现是零零落落前行着的汽车……快进校门时，你仍站在原地注视着我，我向你挥了挥手，坚定地向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