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剪影

我从小在秦岭山的小屯村里长大，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我都很熟悉，村子里的人家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山腰上，一家离一家很远，但乡亲们的关系却很融洽，谁家有困难大家齐帮忙。家里只有我和爷爷，是爷爷一手把我带大的，我的童年剪影里，总有他。爷爷虽然是个北方男人，但他并不粗暴，反而很细致。

为了给正在成长期的我增加营养，爷爷不得不忍痛把他养了十多年的老黄牛拉到集市上卖了，换了一只奶羊，每天挤奶给我喝。他七十多岁的人了，他每天都要背上比他还要大得多的竹筐，带上镰刀，晃晃悠悠爬到危险的半山腰给羊割新鲜的草料，每次爬上来后，他都要气喘吁吁地抽一斗烟来缓缓劲。在我的家乡，那可是“一家做饭百家香”呐，我端着飘着香气的羊奶往门口一站，引来一群伙伴羡慕的目光，我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小口，紧跟着一群咽口水声。同村的伙伴个个因为营养不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但我的脸上总有健康的红晕，爷爷就坐在门墩上看着我笑。一切都是这么单纯，简单，快乐的进行着，但不幸却悄然而至。爷爷的腿疾在年前突然严重，我不得不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回来，这是他们三年来第一次回家。爷爷的病情一天天恶化，我每天给羊割草，挤奶给爷爷喝，只有在每天他喝奶的时候，他不再是痛苦呻吟，而是笑容依旧对我说“养儿真好，养儿防老”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初一早上，妈妈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一眼就看到院里拴着的羊，就问：“这是谁家的羊？”我不理不睬，她惊讶我怎么不理她，有点生气的说：“立里，我问你话呢，这是谁家的羊？”“我哪知道”我没好气的说完，就提个板凳进了里堂。爷爷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说“回来就好”。初三那天早饭，爸爸对爷爷说要把我转到西安去，问爷爷行不，爷爷说：“好么，西安好么！”“儿子说话，老子绝对听！”我插了一句。“你爷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爸爸边吃边说。“那如果我不同意呢？会怎么办？你算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吗？”爸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这娃最近变得越来越不懂事了。”妈妈借题发挥。“去！谁说不去！”爷爷帮我解围。临走之前，我抱了抱爷爷，我才发现他是那么瘦弱，就像小时候我蜷缩在他的怀里。一月后爸爸接到村里电话，说爷爷已经病逝了，听得消息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回到家里第一眼看到的是爷爷的青紫的大腿，“天哪，爷爷的腿病的这么严重？”我吃惊的喊到。“老爷子为了不让你们担心，过年那几天是咬着牙给你们好脸色的。”旁边的王叔几乎是哭着说出来。到了出葬的那一天，满院子都是穿着白孝服的人，哭的哭，跪的跪，连空气都好像是悲伤的，令人呼吸困难，但我没有哭，我哭不出来。

当人群散去，爷爷的坟前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时，我看着爷爷的遗像对妈妈说：“妈，你知道家里的羊是用来干什么的吗？”妈妈显然没有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一脸疑惑。“那是爷爷怕我营养不良，用家里的牛换来的，为了给我喝羊奶。”妈妈的头低了下去，我看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沉默。“爸，你知道爷爷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什么？”爸爸的哭声被打断，紧跟着是一阵宁静。“‘养儿防老’，爷爷一直没有让你养老，是怕你累着，他这么拼死累活的养我，是为了让我给你送终啊！他干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儿子”我的泪水早已阻止不了，像决堤的洪水一泻千丈。我站起来，对着跪在爷爷坟前的父母，大喊“养儿防老！”又是临别之际，我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倒在老人的坟头，磕了头，转身离去。坐在火车上，我还可以望到那个地方，我在心中大喊，“我的童年，那个村庄，那个老人，我爱的人，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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