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的你

你，是我的二爹。你总是不请自来，不期而遇。

你又来了，我为你开了门。你来的时候正好是饭点，于是顺理成章留你吃饭。母亲客气道:“没什么菜。”你说:“确实不太好吃，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随便吃。”你也委实吃的不多，只要一些酒，一盘花生米，有人听你讲话，就很满足。你酒足饭饱后，掏出烟吸，饭后一根烟，赛过活神仙。还像老干部下乡一样做总结性的评价，仿佛这是我们汇报工作的最后一个环节，说这个菜合你胃口，那个菜还需进步。你走后，母亲便有了意见，说你不会做饭，还屁话多，还说你吃饭有很多陋习，喜欢用筷子在盘里瞎搅拌，还会把筷子含在嘴里。所以母亲会把菜分两份，一份供你吃，一份我们吃。这些我不和你说，你会知道吗？

你总是来，让我怀疑你没有家。可母亲却说你生活比我们滋润，一个单身汉，有一个房子，一个月退休工资稳稳的两千，有一个儿子早已在浙江安了家，无事便四处晃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我觉得你孤身一人。

母亲说你为人吝啬，是个一毛不拔的穷鬼。可你每次来都不会空手，要么是一瓶橙汁，要么是果冻，要么直接给我钱。我不想要，认为你是个可怜人。你仍坚持，我就折中收下了。你好像不满意，说我不聪明。母亲也同意，对我说你没什么花销，再给钱就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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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一次我实在不懂，又为你开门后，我天真地问你来干嘛，你像是被噎了一下，然后径直走了。我找母亲解惑，她也只是心照不宣回答。

你总来，三天两头的来，好像这才是你的灵魂寄居地，弄的我父母都不好意思了，你却扔好意思来。你来了和父亲喝酒，没喝多么，你却像是醉了，谈起温州，还学几句温州话，那是你年轻时出过最远的门，现在也是你茶前饭后的谈资。有时还把自己逗笑了，我也傻傻陪笑。

今年，我哥哥生孩子了，女方要求我们这边去几个人看一下。父亲便带着你一同去了。父亲说他与你顺便看了下鲁迅的故居，沾沾文意，却被景区胡同的炸油豆腐迷了心。

这些我都等你自己来说，至少你沾了我父亲的光去了趟绍兴，拓展了自己的阅历，这回大可以学学鲁迅的格言吧。你却又不来了，还是父亲告诉我，你染上食道癌。

父亲叹道，你没享过什么福，好歹身体不错，没想晚年遭这一难。

父亲骗你说是小病，带你去宜昌化疗，回来后感觉大病初愈，欣喜地来我家做客。抖擞精神，还对我说:“还好我身体好！”我却明显觉着你瘦的不行，先前的大肚子也瘪了。你的病情，我不与你说，你会知道吗？

父亲不知从哪翻出来一张泛黄的照片，里面是你抱着你儿子，意气风发地站在金色的田垄旁，眉毛也要飞起来。父亲介绍你大队长，我不清楚什么大队长，只知道你应当曾经风光过。那年风貌今何处，生活把你磨砺的不成人形。母亲也害怕起来，我也被她感染，脑海里挥之不去你面带微笑瘦骨嶙峋的样子，我为你悲哀，你的愁容令人怕，怕你脱骨化成灰。

你攒了多年的工资没处用，便给我父亲买了一个华为手机，自己也买了一个。父亲教你用微信，用视频通话，可你总学不会。买的华为置之一旁，用洛基亚。父亲对你的突然大方感到猝不及防，对你说多来家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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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却没来过，也不知你近况如何，是否像苦于与病魔挣扎的病人一样颓丧？我无从得知，但我想你该是幸福的吧，你的儿子回来陪你了，还请我们一家吃饭，退我们多照顾你。父亲也羡慕你有个大孝子。

最近母亲忙于为我借语文书而愁眉莫展，四处全借遍了，不是丢了，就是借人了。母亲又在亲戚群里发消息。

一天，居然借齐了，母亲说是你。我惊异你会玩微信了，可也不见你发动态。母亲说你化疗后好了，可又转移了。

看来我家总不免与你有交集。是谁领我在江边眺望长江？谁还会讲那关于温州的烂笑话？谁会给我送廉价的零食饮料？谁在我家吃饭还会评头论足呢？

我盼望你的到来，又怕是在一个不妥当的时候不期而遇。我不想与你说拜拜，因为我不太习惯与还在世的人讲离别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