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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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那年，我在老家的一所高中读高三。学校的生活枯燥而又单调，每天重复着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的内容，书山题海把我们学习中这些急着跳出农门的农家孩子压得喘不过气。虽然学习很紧张，但是我爱好文学的兴趣一点也没减弱，总是忙中偷闲躲到教室的角落里将自己的忧伤和心事化成一篇篇文字，寄给一些报刊杂志，一次次放飞的希望换来的却是杳无音信，泥牛入海。或许是应了天道酬勤这句话吧，那年春节过后刚开学不久，受邮递员的委托，班主任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了我手中。当时刚下晚自习，班上的同学一下子把我围住了，只记得我的心砰砰乱跳，手也不听使唤，把信封撕开后里面是一本散发着墨香的《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看到自己的作品和名字第一次变成铅字赫然印在上面，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身旁的同学们顿时欢呼雀跃，用无比羡慕的眼光看着我，嚷嚷着让我请他们吃饭。毕竟在那所高中，在国家级报刊上发表文章是破天荒第一次，而我就是如此的幸运。当天晚上我手捧着那本杂志一夜无眠，思绪万千，回想起几年来爬格子的种种辛酸，好几次忍不住潸然泪下。随后的几天，我一直沉浸在激动和兴奋之中，满脑子装的都是当作家的梦想。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不到半个月时间，我竟然收到了50余封来自全国各地读者的来信，一时间我成了学校的名人，不管是去食堂吃饭的路上，还是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时候，总有人指着我议论纷纷，我内心深处的虚荣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接下来，同学们都在挑灯夜战迎接高考的到来，我则忙活着给天南海北的文友们回信，谈自己的创作感受，诉说心中的忧伤，然后用自己省下的生活费买来邮票和信封一一寄出。可能是被小小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吧，那段时间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给文友回信上，以至于白天在教室里听课头昏脑胀，打不起一丁点精神，这种糟糕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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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下晚自习后，我正要回宿舍，班主任喊住了我，让我一会儿去他的办公室一趟。手里握着还没来得及寄出的回信，我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班主任一改往日的严肃，笑着示意我坐下，我低着头不敢吭声。沉默片刻，班主任开了腔：“在我所教的学生中，你是第一个在国家级杂志上发表文章的，让我这个老师脸上也有光啊!”班主任的夸奖让我感到有些意外，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学生们批评的多，表扬的少。“不过，有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老觉着不踏实。”班主任话锋一转，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说：“永刚，我的情况你多少会了解一些吧。”我忙点了点头，毕竟他当了我们三年班主任，又教了我们三年语文，对他的个人和家庭情况我略知一二。“上高中的时候我是班里有名的尖子生，老师们都说我是重点大学的材料儿。偏偏在高三那年的节骨眼上，我着了魔似的迷恋上写诗写小说，心里整天净琢磨那些事儿，还张罗着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到头来把学业也荒废了，高考离分数线仅差了三分，一气之下我拒绝了复读，回村当了一名中学民办教师，靠自学取得了大学学历，折腾了好多年才调到了咱这个学校，这些年来我做梦都在大学校园念书呢。”班主任接着又点了一支烟，神情显得非常凝重，“永刚，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我真不想让你再犯和我同样的错误呀!”他语重心长地说着，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整个房间烟雾缭绕。而此时我的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班主任理想和现实的极大反差深深地震撼了我，给我发昏的大脑及时泼了一盆冷水，让我在人生的岔路口找回了一度迷失的方向。

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宿舍已经熄灯了，我摸黑在枕头下翻出那叠曾被我视为宝贝的文友来信，连同发表有我的文章的那本杂志，统统放进了床头盛放衣物的鱼皮袋里，一同放进去的，还有我那颗痴爱文学的心。接下来我抛下一切纷扰，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夜里十二点前从未睡过觉。凭着我的勤奋和努力，那年我以全班第三名的好成绩被省内一所师范院校录取。记得那年暑假，班主任把录取通知书送到我家时，他同我握手并祝贺时，我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欣喜，我知道那是他为我站在了一个新的起点上而高兴啊。

后来，不管是我当乡村教师，还是调入区人大常委会机关，每当我面临人生的重大抉择时，我总是会想起高考前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夜晚，以及班主任及时泼下的那盆冷水，不仅改变了我人生的命运，更改变了我人生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