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是我的骄傲

我不知怎样赞述她作为“母亲”的伟大功绩，因为那太过凉薄又太过厚重；我只是仰望她，作为一个“人”。

妈有自己的美学。她从小跟姥姥进城谋生，上的学校里从没有什么美术欣赏课；但我见过一张她的照片，齐下巴的短圆头发，宽幅的白裙边缘有方方的镂孔，圆圆的胳臂微微地压着针织白阳帽，羞赧的笑。去年她把头像换成了这张照片，默默地在朋友圈写：“我的十八岁”。课外班物理老师很年轻，看了照片竟然惊叹好看。隔了多少年啊，这大概是简单的可怕之处吧？

还有一条红裙子：我妈曾经看着我穿上她的红裙子，很开心地笑，眼底闪出年轻的光。那裙子是内敛的红，没有一丝杂色和他色，裁剪很妥当，单挂着就散着一股风韵。这是妈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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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爱花，不分贵贱；就是满大街的那种形容艳俗的红玫瑰粉石竹，她都觉得很好，因为那是纯粹的花啊。其实那些花，不如说是妈对生活和美好的爱，很热烈的。

后来“仪式感”火了，妈妈就常把这个词挂在嘴边。我能懂得，妈妈一定是在这个词里发现了对她美学的认同吧。

我长到现在，开始慢慢关注穿衣打扮，才发现妈给了我怎样的美学启蒙：有方向，不盲目追赶潮流；讲究简单却厚重，正像“所有树木无非一棵，整片大地是一朵花”。同时也是怎样的人生启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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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可爱。为人可爱，实在是难得的！几年前我们去海南，妈的半颗牙从此代替她留在了热烘烘的沙堆里。妈回来镶了个烤瓷牙，依旧仰天大笑出门去，不见银牙少半颗。可不幸的是江湖凶险，人外有人牙外有头，我弟的一记头槌彻底让其寿终正寝。于是我妈开始了说话漏风的日子。如此之下她居然还乐在其中，每天张着嘴让我欣赏她的断齿，如同挂着一枚军功章；我爹回来就逗她念“feng”，妈就认真念，以实验态度得出结论：牙长不齐真的会漏风！我妈的童心是随着我弟弟的到来与日俱增。妈很纯粹，像她的裙子们一样；桌上有一大白瓷碗红樱桃她很高兴，买到新衣服也很高兴，下雪了，路上很堵，但是也高兴，因为毕竟下雪了。妈甚至可以看着猫睡觉的憨样傻笑半天，然后来个360°无死角夺命连环拍猫。有天晚上我学习，她突然说：“我今年完成啦。我去了西藏，养了一只猫。”我回头，妈妈笑得很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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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刚直，至今未学会发自内心的世故。少不更事的时候，妈妈工作上出了很大变故。但她从不告诉我，连哭都躲着我；她要自己承担责任，而不是她的家庭。我只记着那个晚上我从门缝里瞥见卧室里没开灯，妈像一团阴影一样窝着，拼命地压着哭声。后来妈换了病区。

“母亲”这个名称不是她生命的全部，但她当得很好。她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育儿心理学，就只是坦诚坦荡，用她的人格影响我；她认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年少轻狂我不愿意听，现在才慢慢体会到这其中苦酸挣扎的滋味。因为户口在老家，中考妈是回去复习了三个月。她看着我中考的日子迫近，常常提及那三个月，脸上现出怀念的神情来：那时候觉得“连吃饭和睡觉都是都是在浪费时间”。她那么得努力和乐观，但就是无法支付高中的学费；后来她说那张白裙照片里的裙子是借的，我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于是上了大专。参加工作后，没有关系也没有钱，从小护士做到护士长。她讲，“我刚来的时候，有个患者没了，我每次路过那间病房都要飞一样地跑过去；工作了十几年后，我巡查的每一间病房都死过人，那些人我都记得。”是十七年，她在青春里过早地接触了生离死别，在心里堆着一层厚厚的悲悯和超脱。

我和我妈开始是热战，个顶个的脾气臭硬；后来改为冷战，继续梗着；现在是和平谈判，偶尔我写个信，妈回个信，协议算签了，事也算揭过去了。但我忘不了的是每次回信的结尾。“本来想手写的，鉴于我的字确实不太漂亮，最后决定还是打印吧，见谅”，我一下子眼泪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