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外边

雨在车窗外肆意涂抹。城市的梅雨，给人一种天潮潮、地湿湿的压抑感。

我在始发站上车，侥幸抢到了一张后排的座位，得以在高点观察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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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瓶车在雨中“蹒跚”，私家车在雨中“散步”，面前这辆闷热的公交车，似乎专为解释什么是“拥挤”和“无奈”而来。无处不在的汗馊味、廉价的香水味和角落里的烟味，熬成一车陈年老酱，令人作呕。车里塞满了汗流浃背的人：抱着孩子的，护着背包的，扶着旅行箱的……挤成一堆。我看到一张张疲惫的面容，和潜伏在眼神中的随时会被引燃的戾气。

座位上的幸运儿大都握着手机，塞紧耳机。半路上车没有座位的“手机控”，也在竭力倚靠着扶手，聚精会神地玩游戏。更多的老人和学生，则用单手紧紧攥住车顶的吊环，在车子近乎疯狂的颠簸中竭力稳住身躯。

他们表情麻木，用手机和冷漠的表情为自己筑起了一道围墙。围墙之内，只有自己。围墙外边的事，与自己无关。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车窗外不时钻进来的喇叭声，车里一片安静。

我陷入了沉默，难道人与人之间，一定要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吗？

突然，一阵哭声打破了这沉默。顺着声音找去，我看到车厢的最低点坐着一对平平常常的父子。那里不是座位，只是车上的两级台阶。那里一定不会干净，但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台阶上，把孩子牢牢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兴许是他太累了，直不起腰来；兴许是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垫子，尽力为孩子减轻一点车子的颠簸感。孩子白嫩的脸上淌着汗水，男人不停地用衬衫给他擦汗。车里太闷热了，孩子发出了令人心酸的哭声，小手不断地在男人的脸上抓挠着。男人着急地东张西望，却无人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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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耳朵里塞着耳机的几个青年，闭目装睡，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墙。

男人放弃了希望。他大概只是临时照看一下孩子，并没有照顾孩子的經验。男人一脸窘态，满怀歉意又满怀期待地凝视着孩子，想让孩子停止哭啼。他呵斥了几句，发现孩子哭得更厉害了。他又做了个鬼脸，孩子依旧哭闹。他只好放弃努力，抱着孩子，努力地晃动着大腿，不停地哼着儿歌。过了半晌，孩子也许是累了，不再哭泣，安静地看着男人。男人如释重负，丝毫不管周围人异样的眼光，继续抖动着双腿，哼着走调的儿歌。于是，全车人看到了这样一幅终生难忘的奇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公交车的台阶上，用沙哑的喉咙，哼着走调的儿歌，却露出世人少有的虔诚的神情。

他用父亲的心，筑起了一道爱的围墙。围墙外边，是压抑和冷漠；围墙里边，满满的都是温暖和童话。

看着这个可敬的男人，我站起身来，拨开身前的人群……我想轻轻地告诉他：围墙外边，其实也有一点儿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