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后的小楼

小楼隐匿在茂密的竹林后，门前是潺潺的流水，清澈见底。远处是暗青色朦胧的山。

小楼已经很老了。它是典型的江南古老建筑，两层。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也许是因为天气潮湿，墙上、柱子上的红漆脱落了不少，露出一块块灰色的水泥，还有班驳的水印。而小楼的屋顶铺着青黑色的瓦片，整齐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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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被走出来的小路将我引到小楼门前。门前有三级石阶，已经被雨水冲刷击打得光滑而又坑坑洼洼，我一下没踩稳险些摔跤。石阶的两旁和缝隙中长满了杂草，卷曲的枯叶刚落在门前却又立刻被风卷走，一切一切衬得小楼愈发的苍凉。

但我依然觉得小楼很美。小楼像是一个静谧的梦，泛着古典文雅的韵味。它深深地吸引着我。

门和门槛是木制的，漆也掉得差不多了，黄色的木头上有着些许青色斑点，看来是发了霉。小楼里处处都是很厚的灰尘，我每走一步都能留下清楚的脚印。室内不是很明亮，光线有点昏暗，屋外强烈的阳光透过镂空刻花的窗户照进来，显得很柔和。我看到灰尘在空气中飞舞着，慵懒而从容。大厅很空旷，只有一套木制的桌椅，由暗红色的红木制成，庄重而不失华丽，微微反射着淡金色的光晕。值得好奇的是桌上摆着一副围棋，棋盒开着，棋盘上棋子很随意地摆着，像是有人胡乱地将一把黑黑白白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撒，然后就一直没动了。

通向二楼的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陈旧的木板轻轻一踩就有很响的咯吱声，声音荡漾在空旷的小楼里。我很轻很慢地一级一级踩上去，生怕古老的楼梯被腐蚀得厉害，然后我一脚踩上去踩塌了，再然后狼狈地滚到地上。尘埃从我脚下飞扬起来，慢悠悠地舞蹈着，我的视野竟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直响着，似乎是对外来者的突然造访的不满，而我更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二楼有三个房间。右边朝阳的那间很小，同样很空，只有床、案几、和梳妆柜。我一眼便看出这是小楼主人的闺阁。繁复的雕花布满了床架和窗户。铜镜上斑痕点点，我只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柜子的抽屉上了锁，异常的沉重，我打不开也不愿去猜里面有什么。既然锁上了，就一定有它的理由。窗棂前的案几上有一幅完成了的刺绣。白色的布已经泛黄而落满了灰，我拿起它仔细端详，这是一幅鸳鸯戏水，尽管有些年头了仍然能够看出主人精湛的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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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位工匠，它将小楼的一切打磨得古老而神秘。我知道这是很久以前住在这里的少女花了很多心思绣的，她本想送给心爱的那个人，却出于某中原因没有送出去。我隐约看到她用柔荑般的手，一针一线，仔细地绣，将自己的心也绣了进去，然而换来的却只有伤心的泪水；我隐约看到她杨柳般的身材和如墨的长发，她笑起来白皙的脸上有黑夜中星星般明亮的双眸和一对酒窝；我隐约看到她轻盈地在小楼中上上下下，小巧的绣花鞋踩在木楼梯上悄无声息，如鸟儿般愉快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坐在床上，读着那个人写给自己的诗。

人生如棋，每下一步都会导致不同的结果。她没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于是她再也没心情去下棋，黯然地离开了这个充满了美好回忆，却让她潸然泪下的小楼，她再也没有回来。她如落花般消失得无影无息，无人注意，接着，那些知道她的人，有着关于她的记忆的人也渐渐不在了，于是关于她的一切成了一个谜。但是小楼告诉我，那个伤心的少女确实存在过。

中间的房间像是书房。因为这里只有一个书架。上面当然一本书也没有。孤零零的书架靠墙而立，显得房间很大。左边的房间上了锁，比梳妆柜的抽屉的锁还要大还要沉重，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从门缝中窥视里面的世界，而是踩着楼梯下楼。

从小楼中出来，忽然看到小楼旁的老树上站着一只小鸟。眼睛圆溜溜的。它一定知道什么，关于这座小楼，关于那位少女。但是它什么也不会说，它永远保守着秘密。

小楼给我的感觉是悲凉而又唯美的。也许是因为它的主人。这种感觉很不同。我定定地看着小楼，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种忧伤从心底油然而生。我看到时间在咯吱作香的楼梯上缓慢而坚决地流淌，年代在地板上无声地如灰尘般沉积。

后来我才明白，我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小楼不属于现在，它只属于过去，属于那个少女天真而烂漫美好的时光。即使那些光阴已经过去，那些人已经消失，但它还在。它执著地守护着曾经的美好。它一直证明着曾经的一切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