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子面饽饽

我和妻子刚刚举起筷子，五岁的女儿却把小手背到身后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说：“请大家坐好，跟我一起朗诵《锄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好了，开始吃饭吧！”我与妻子相视而笑。这应该是幼儿园老师新教的饭前祝词吧！我在喜悦和欣慰中享受了一顿美好的晚餐，之后的心情却许久不能平静……

小时候，姥姥家的日子要比我家富裕得多，能吃上掺了白面的馍馍。所以我一直生活在那里，直到上了小学才正式成为我家的一员。回家后的生活大不如从前了，几乎天天吃纯棒子面的饽饽，毫不搀假；那掺白面的馍馍只能伴着涎水一次次出现在梦中。棒子面饽饽真的不好吃，有时感觉难以下咽。小孩子大都有猫的秉性――爱富嫌贫。于是很快对它产生了由衷的嫌怨，进而憎恶，进而简直是痛恨了。这或许正是司马光训诫儿子时所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只可惜当时太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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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放学很早，爸妈还都在地里劳作，我饥肠辘辘地满屋子找东西吃。翻箱倒柜开抽屉，能有什么呢？一无所获。饥饿感不断疯狂地袭来。忽然抬头看见挂在横杆上的竹篮，不由大喜。搬过凳子，取下竹篮，掀开盖布――咳！半篮子棒子面饽饽！有几个还龇牙咧嘴地冲着我乐。我端详着那些饽饽，腹中的饥饿已被平日积蓄起来的嫌怨、憎恶乃至痛恨驱赶得无影无踪。接下来的一幕至今想来仍汗颜不已：饽饽们被我罪恶的黑手折腾得粉身碎骨，无一幸免。

小孩子毕竟天真幼稚。我企图掩盖真相：把盖布蒙好，把篮子挂起，把凳子搬走。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收拾停当，便又背起书包出门疯去了。

这是一个根本不用破的案子。当我若无其事地跑回家时，爸爸正往棒子面粥里泡那一块块碎了的棒子面饽饽。他两道如剑的目光径直冲我射来，紧跟着抡起了蒲扇般的大手……我两眼一闭，却听到碗筷盘碟的一阵乱响，之后是长时间的寂静。我慢慢睁开双眼，爸爸又神色凝重地往棒子面粥里泡那一块块碎了的棒子面饽饽，好象喃喃地说着：“这是粮食啊……”

“傻愣着干什么哪？收拾收拾碗筷啊！”妻子在催促我了。我于是起身，一边收拾一边笑着对女儿说：“爸想给你讲个棒子面饽饽的故事――哦不――你还是再给爸背一遍《锄禾》这首诗吧，爸想跟你学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