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橘子树

老家庭院后有一棵橘子树，是我的婆婆亲手所植，经年，看着我从咿呀学语到矫健行走的它，早已亭亭如盖硕果累累。我猜测那颗被埋下的种子是极幸运的，因为它恰巧遇见了我的婆婆，并因此茁壮生长。而同时我相信它的果实较之其它橘子是要更甜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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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有数个孙子孙女，最幼小且少见面的我得到了格外的照拂。每年她都辛勤劳作，目不识丁的农民身份并不妨碍她对爱的表达。过年时餐桌上常有的猪鸭鸡肉，花生橘子，都是出自婆婆带着泥土的芬芳的手中。每当家人们在餐桌上大快朵颐时，婆婆都喜欢站在我身旁抬手揉揉我的头发，然后眯着眼睛抿嘴悄悄地笑，哄着我多吃一些菜。

我常常不经意间感叹那棵橘子树长势之茂盛，而不久之后抬眼就会发现婆婆局促地对我眨眨眼，眉目眼都柔和在一起，从皱纹中传递出一丝笑意来，然后颔首示意我她手里兜着的一大捧橘子。我便突然从这副年迈的身躯中里看出一种献宝的小孩子似的神采，也就同样笑了，同她一起分享这份暖意，而她总是把更大瓣更甜的，悄悄地塞进我的手里。

但这是我记忆里的橘子树了。突然患病的婆婆腿脚开始不灵便，前去橘子树的次数愈发地少。失了精心照料的橘子树无精打采，却总想凭着自己的努力回复往日盛况。

我看见了婆婆抿着的唇，她被勒令不准再去操劳。我多次看见婆婆的眼神飘向窗外的几亩田地，也看见她头上的华发和眼底的失落，她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于是我跑向橘子树，浇灌了后摘下了几颗橘子。把划破的袖子掩在身后，我同当初一样，又剥开了橘子皮。刹那间有微涩的汁水氤氲在空气中，我透过婆婆轻颤的眼睫，隐隐看到了泪光。她说：“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你遇见的那棵橘子树，和它带给你的记忆，你不要忘记好不好？”……

当难熬的冬天来临，我开始担忧起了婆婆和她的橘子树。我听说婆婆的病情已岌岌可危，从不能动到不能说话，我无法想象这期间她遇见了什么。全身疼痛，出现幻象，婆婆能描述时最后呢喃的是照料完橘子树后有些累，想让人扶她回家。我知道她眷顾的那棵橘子树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入冬前就掉尽了叶子，没了防护后日日萧瑟，早已是强弩之末。

又是一年，我没想到那棵橘子树还结出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橘子，正如我没有想到婆婆会没有走过冬天一样。我回家看时，适逢那颗果实，而橘子树也终于完成了使命似的，华盖不在，苍老而又衰败。我尝过了，那颗橘子，是酸的。对橘子树的抢救终于也没有成功，但我却知道有颗名为感怀的树默默扎根。

突然我又感到，我的幸运胜于那颗种子，因为遇见外婆，我所得到的关爱，远远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