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水

雁回烽烟荡九霄。

风夹杂着云在山间翻涌，乌骓长长的鬃毛在风中摆动，它昂起头，神色怆然。

烽火连阙，四面楚歌，乌江波涛澎湃直奔东去。残阳似血，殷色的余晖一寸寸染透了他赤色的甲胄。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瞳孔渐渐黯然，悲愤的目光直射向残颓的天幕。

“为何？”粗糙的手紧握成拳，垂下的头发已掩不住他的憔悴。“为何四面都是楚歌？难道刘邦他……”他的声音越发颤抖，话语越发哽咽，握成拳的手，也因愤懑而剧烈地抖动。

“王！”他的身后跪着几十个将士，昔日浩大的楚军，而今也衰败至此。“王！请您上船！先回江东，待他日东山再起，我们又杀回来！”他仿佛没听见那些悲凉的劝说，瞳里射出绝望的光，凝视斜阳缓缓西沉。“王！”军中忽然站出一位女子，她清澈的眸中虽然是疲惫，瞳仁深处却有火光静静流淌。“请王上船啊！”

“虞姬！”他见了她，眼神中涌动过刹那的欣喜，但很快有被绝望湮灭。“若是回到江东，又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可是王！”那女子目光甚是坚定，凌厉的眼神划破连绵的山峦，灼灼的直炙他的眉梢：“王，你是江东的希望啊！请上船吧！”烈风掠过她的眼角，带走一片晶莹。

他斩钉截铁地命令将士渡河，她眼中的泪却将他的脸一点点氤氲得模糊。

乌江水在她身后咆哮，天边的沉暮幻化为忧伤的汪洋，隔着这金色的汪洋，不知灰飞烟灭了多少年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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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高声吟颂着，眼里却闪烁着英雄的无奈。是的，他是英雄，他在她心中就是英雄，宛若那高高在上的战神，在她的心中永远威风凛凛。

他的声音喑哑且悲壮，干燥的唇上迸出几星血珠，鲜血的甜腥从舌尖蔓延至喉头。

虞兮虞兮……那是自己么？她烟青的裙裾翻飞在空中，与风沙交错，成为了最后的风景。

“王，贱妾愿为王舞一段剑。”恐怕这会成为最后的记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抽出王腰间的湛泸剑，迎风而舞。

最后？这会成为谶言么？她轻阖上眼，任泪水在眼眶里充盈。

风起，裙扬。

手中的湛泸仿佛化为剑气，随着她轻盈的舞步灵动。

虞姬仿若化作了玉蝴蝶，在烈风中飞舞……

剑本凡铁，因执拿而通灵，因心而动，因血而活，因非念而死。剑出鞘，必饮血，这是剑的尊严。

她孱弱的身影映着斜阳，声音有些哽咽：“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剑起缘灭，湛蓝的剑气化作利刃，抹过她雪白的勃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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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仿佛折了翅，在霸王眼前如枯枝般凋零。

长发翻飞在风中，烟青色的衣袂激荡如潮。

她的眼睛有些迷离，不知何时身后升腾起了烟色的水雾，将他的脸一点点氤氲得模糊。“虞姬！虞姬！”他的声音从未 如此遥远，她想伸手去抚摩他的脸，可却先感觉到了泪的温度。

他的泪润湿了她绝艳的容颜，那只蝶在他怀里渐渐消逝。

“大王……请您勇敢的活下去，要记得……贱妾永远守护你。天荒地坼……此心不渝……”她的眸色渐渐黯然，如同飘零的蝶，已随风逝。

“虞姬——！”象牙色的雾轻覆上他的脸庞，他向雾霭伸出手，仿佛还能触及她倾城倾国的笑颜……

一声龙吟，湛泸已握在手。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角。

“都结束了。”他抱着虞姬，声音平静得近乎绝望。

烈风呼啸而过，一缕发丝落到眉间，重叠了前额高傲的弧线。湛蓝的剑刃直指长霄，随后急剧而转。血色，染红了残阳。最后的一滴泪滚落。

那时，他仿佛听见了虞姬的歌声……

广袖流仙轻舞扬，

为见君，

千年苦楚又何妨，

此身异，

我心依然似旧样。

梦里依然见流霜，

暗销魂，影成双，

莫悲妾飘去，

漫天飞花坠落时，

永相随，至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