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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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地平线的第一束光照着她瘦小瘦小的背。

　　轻灵的蝉鸣伴着她忙碌。

　　她受了很多苦。她的样貌自小受尽旁人的冷眼：关公眉，肥厚的嘴唇边生着颗硕大丑陋的黑痣，

　　牙齿是杂乱的芦苇林般堆砌，歪瓜裂枣；她初脱乳臭，便开始挑水做饭； 她稍大一点时开始喂猪喂羊，跟着哥哥上山劈柴；她有一个酒鬼父亲，稍微一点差错，免不了一场咒骂和拳打脚踢；她14岁辍学，19岁出嫁，然后柴米油盐，然后家长里短。

　　岁月的波折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鞭痕，她从不去抱怨，去抱怨生活的不公，去抱怨生命的坎坷。生活的重担将她直挺挺的腰硬是压弯，生命的潮水向她的浮泛而下——她日复一日的扛着，藏着，掖着，接着冲着上帝的他老人家做出一个夸张的，没有丝毫顾及的笑。

　　可今天她感觉双眼一黑。

　　她生了病，挂着点滴，瘫在病床上，浓烈的消毒水味刺激着鼻腔。不知怎的，她瞥见窗外的锦绣花，那肥嘟嘟的身子，让她想起自己的孩子，突然的她枯黄或者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点点血色，生着一点点生命的气息，她嘴角两侧微微颤抖，像是濒临枯死的白玫瑰，用力的朝地下伸着根，偷到了一丝水分灿然逆流，枯死的花苞漾着生机，乍然绽放。她笑了。笑得眼里闪着流光，笑着脸颊挤成了扭巴的麻花，笑的让同室的病友以为她疯了，按下急救键。

　　她病得很重。瘫在床上的无力四肢，夸张地水肿着，像注了水的球。医生严词要求她必须住院治疗。她拒绝了，“我没有钱”，她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自己肿得变形的膝盖，踉踉跄跄的离开。

　　窗外天穹的火烧云，艳的如一束血红色的康乃馨。

　　她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然黑透了。她拉亮灯，屋檐上的蟑螂惊吓的逃窜，发出唏唏嗦嗦的声响。发黄的墙壁，发黄的天花板，发黄的桌椅，还有她怀揣着的老照片，小心翼翼的无人察觉。

　　在这间破旧矮小的房子里，却被妥善安置了一张精巧的婴儿床，床上的被子被精心折叠着，婴儿在里面甜甜的睡着，露出满足的神意。

　　“没尿裤子”，她长舒了一口气，满足的笑了，转身拿起许是家里最贵重的物品——一罐奶粉，乳白的奶粉在水中缓缓的化着，就像生活的坚冰在此刻都成了绕指柔，她的笑像被阳光淬炼过的一般，看不出一点点人间疾苦，好似忘记了自己悲天悯人地的掌故，忘记了自己失败的婚姻，忘记了自己是个清苦的打杂者，忘记了自己如抽筋拔骨般疼痛的病……不重要的不重要了，在孩子的笑啼声里，这些全都顺着飘香的奶气在空中徐徐消隐了。

　　她看着孩子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似一件杂乱的迷彩服，想着，是该为孩子织件新衣了呢。

　　于是，昏黄的灯光下，纺织机的吱吱声续响了一夜。

　　明朝，又是失望掺和着希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