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山坳里那株老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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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住在乡下，那里点点萤虫辉映满天星辰；山水自在怀拥园田村落，山坳里那株百年老柚四季飘香，山风轻轻抚摸她的头顶，我能听到满树叶片欢快的颤动，枝条甜蜜的呓语。

那棵老柚树，自打我出生起就餐风宿露、孤零零地站在山坳里了，枝干高高壮壮，叶子宽大肥厚，有一种被打磨过的精致，它们肩并肩密密地挨着，一层一层支起一把参天大伞，上面挂满的果实青黄相间，饱满富态，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颗颗洒落在翡翠上的光芒四射的黄宝石。

山坳里的春天是寒冷的，但是那些沉睡的植物却有了复苏的生机。柚子树上冒出了许多小小的嫩绿的细芽，它们深深浅浅地落满枝头，像翩翩起舞的绿蝶，像碧波里的叶叶扁舟，像小孩刚睡醒的眼，好看极了。那时，外婆从青翠复苏的田野走回来，提着满竹篮的第一波抽芽的鲜嫩蒿草菜芽，步履蹒跚地走到柚子树下的青石板上，用蘸满泥土的手捋了捋蓬乱的发丝，泥土蘸落到她汗湿的发梢，像一声声来自山野的深沉叹息。浅笑的涟漪在她皱纹纵横的脸上荡漾开去，一波一波直到圆满。她要给城里的子女捎去乡里最新鲜的蒿菜粑粑，让他们饱尝一尝来自大山深处的苦与甜完美交融的味道。起风了，那满柚子树的清香，漫溢过山野，满树的枝叶在风中飘飞摇曳，“沙沙”作响，交头接耳地在乡间山坳上窃窃私语，幽香的风在外婆的发迹嬉戏打闹，调皮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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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蝉声布满柚树的时候，太阳也火辣辣的炙烤大地。山坳里，外婆总会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一盘糕点——柚子花糕，小心翼翼地用两指夹起一块花糕，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抖去上面多余的粉末，再缓缓地将盛满花糕的盘子，放到火热的太阳底下，晒去多余的水分，再像呵护自己的宝贝一样，把柚子花糕珍藏到竹盒里。此后，外婆就搬出一把小竹椅，坐在满树浓荫的柚子树下，想像着花糕在儿孙嘴里入口即化，淡淡柚香在口腔中回荡的样子，外婆不禁唱起了从小教我的山歌，“桑木扁担轻又轻呃，头上喜鹊唱不停，若问喜鹊你唱什么哟，它说我是罗幸福人……”跟外婆聊天唱曲，听柚树上“知了”鸣叫，吃香甜可口的柚子花糕，是我记忆里最甜蜜的日子。

山坳里最热闹的时候是老柚树上的柚子熟了。一个个像点燃的黄色灯笼骄傲地缀满枝头。那时，外婆就会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硬撑着佝偻的身板爬上树去将那些熟透了的大柚子打下来，我站在旁边开心地拍手叫好。外婆在大院子里架起一张大木桌子，叫上亲朋好友围在一起，将柚子整整齐齐地码上一座小小的金字塔。我们是每三个人一颗柚子的，但外婆总会将一个大柚子放在我跟前，疼爱地说，“小孩子多吃柚子对长身体最好，女孩吃了肤白发美嘞。”外婆帮我切好柚子，一口口喂在我嘴里，心中全是甜滋滋的满足。

一道美美的炸柚皮打破了山坳的岑寂，外婆将秋天剩下的柚皮收起，趁着余香，晒干，用油炸，炸成金黄，只要在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糖衣就好了，柚皮脆脆的，香香的，甜甜的。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外婆就会走到村口，左右张望的眼神拉得很长很长……

多年后，我已从个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少女，每日沉浸于繁忙的学业，偶尔也有青春期躁动的烦闷，可是在我的心灵深处总会有一个声音在深情地呼唤，它来自苍凉的山野深处，来自屹立在晚风中张望的身影，它来自岁月深处积淀的柚香。终于我又站在老柚树下，聆听她激动的喧响，寂寞的歌唱……而那一片屹立山崖的浓荫下却少了那个忙碌的像柚子树一样坚强屹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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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的寒风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漫山遍野奔腾，金秋的柚子落得满地都是。腐烂的柚子肉散发着浓烈的刺鼻的味道。枝头上寥寥可数的几个熟果孤零零地耷拉着脑袋张望，等岁月给他们一个提心吊胆的春天。慢慢地她们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美梦：梦到来年春风拂面，老树抽芽，嫩绿的叶，那么鲜活闪亮，那么生机蓬勃，那么绿意盎然，她们尽情沐浴阳光雨露，尽情享受着老叶依托的幸福，尽情地抽芽冒叶谱写生命的华章……

我仿佛读懂了老柚树一枝一叶的语言，在我心灵深处好似长出了一片峭拔的风景，铁枝铜杆担当着满树风雨，屹立于悬崖峭壁，尽情聆听岁月的喧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