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天空

儿子轻快地收拾着行李，满心欢喜地将不多的几件干净衣服和一些旧得发黄的书籍塞进那个父亲走了好几里山路为他买到的旅行包中。一旁的父亲默默抽着烟，透过朦胧的烟雾看着他，微微笑着。这是一种做父亲的成就感，别人无法体会。

“爹，你笑啥呢？”

“没，没啥，爹就是高兴。”

这一年秋天，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即将和生他养他十余年的大山告别，走进吸引他许久的，五彩斑斓的城市。

父亲站在月台上。这里的地平线是一望无尽的辽远，映衬着美不胜收的白云蓝天。凉风习习，空气中还飘来阵阵馥郁的山花香。那时年少衣衫薄，岁月静好。

看得出常年的劳作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吃，有这个争气又孝顺的儿子，值！想到这儿，父亲又笑了，同时眼里却氤氲出雾气。

“儿啊，到了学校要好生读书，别和同学闹矛盾，见着老师要问好。”

儿子被父亲的语气逗笑了：“爹，我又不是小学生了，瞧您说的。”

“还有啊，记住：咱虽然穷，没有别的同学家有钱，但是你别自卑，我们能吃苦，将来一定能挣大钱，出人头地。知道吗？”

“知道了，爹。路远，你就回去吧，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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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呼啸着带着远方的风，儿子欲走，父亲一把拉住他，粗糙的手塞给儿子一叠钱：省着花。”然后转身往回走，佝偻的背影却显得挺拔又骄傲。

老两口仍然种着那种了一辈子的地，他们也没有别的手艺，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儿子在那边的生活。他们几乎每天都能接到儿子的电话，儿子在电话那头亲切的声音是他们一天劳累之后最好的安慰。村里人都说他俩上辈子积德，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老两口也不说话，但心里像抹了蜜。

又是一年秋天。儿子将回来的消息给破败的家庭带来了无法言说的喜悦。一大早等在村口的父亲终于在晌午十分见到了久违的身影，并且儿子身边还带着一个看起来脸色不怎么愉快的女孩。年迈的母亲迈着颤巍巍的脚步将他们领会了家。肮脏的板壁、黝黑的炭炉、还有墙壁上发黄的一张张奖状。如此简单，如此丰富的一个家。

“姑娘，来，坐，你叫什么名字啊？”

“Jenny。”女孩爱搭不理地回答着，眉头皱成了一团。

“什么？我没听清……”

儿子连忙打断，看了一眼女友的脸色，说到：“爹，我时间也不多，这次回来主要是拿点钱，学校花销大，我还得赶回去上课呢。”

父亲沉默片刻，转身回到内屋，出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个木盒。打开之后看到里面全是零零碎碎的一些钱。那些皱巴巴的纸币上记录着无数个“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日子。

女孩终于主动说话了：“哎呀快走吧，真是的，磨磨蹭蹭。”于是儿子接过装满父爱的沉沉的盒子，转身走了，留给他的家一个陌生的背影。

父亲小跑着追出来，他真的老了，从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了如今眼角布满沧桑，眼神迷惘混沌的落寞老人。他坚持要送儿子去车站，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总之他觉得这个自己亲手喂大的儿子将要不再属于自己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失落，泥黑色的面孔正对着阳光。

依然是上次那个月台，风依旧无忧无虑地拂过每一个人的衣角。这里有欢聚，这里有离别。小贩依旧拼命吆喝着，阳光依旧无忧无虑照耀着。只是有什么东西，变了。父亲手扶着栏杆，似乎栏杆比以前高出一截来。他对儿子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别……”，，“知道了，知道了，我赶时间，走了啊！”说着跳上了火车，声音隐没在火车的嘶鸣中。

父亲望着远去的列车，呆站了一会，脑海里浮现儿子小时候拿着奖状回到家手舞足蹈的样子；儿子晚上害怕打雷而钻到自己怀里安然入睡的样子；儿子说起自己的理想时脸上洋溢着青春光芒的样子……

转身的时候看了一眼天空，与往常一样湛蓝无边。大城市的天空也是这么干净吗？这是儿子想家的时候也看过的天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