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

进入八月之后，秋天的韵味渐浓。我对秋天情有独钟，不只因为它的秋高气爽、云淡风轻，更因为八月的桂花香。

我出生在金桂飘香的八月，从小就一直特别钟爱桂花，喜欢那淡淡的黄色，淡淡的香气，清新而悠远。八月，古人称之为桂月，桂月里有中秋，有明月，有一簇簇、一串串淡白色的、浅黄色的桂花，犹如繁星点点，带给我许多美好的畅想。在懵懂的童年，每到中秋月圆，我们围坐在院子里，望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听母亲说天神吴刚在月宫里砍桂花树的美丽传说。透过遥远的夜空，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希望看到吴刚的身影。姐姐那时读了嫦娥奔月的画本，她补充说，吴刚的桂花树每次都是才砍到落地又复活了。所以，吴刚就一直不停地砍啊砍，玉兔为了帮吴刚，把落下的桂叶用来捣药。少时我总在寻思八月出生的人，是不是吴刚摇落于尘世的那一粒小小的花瓣?中秋的月亮就这样伴着桂花从此在我心里扎了根。

村里的古寺里有两颗高高的桂花树，古寺靠近学校，文革围墙被拆，桂花树就跟操场连在一起。花开的时候，在教室里都能闻到香味。放学时候，常有调皮的男生爬到树上，去攀摘那些盛开的枝条，我们女生则在树下巴巴地接住，然后互相追逐嬉笑着，用手里的桂花遮挡着奔跑在回家的路上，到得家里，便是满身淡淡的花香和头发里金色的桂花瓣。每每这时大人便语重心长地告诫我们，不可以攀折寺庙的桂花，寺庙的东西都是神物，佛祖会生气迁怒的。小伙伴们对这个告诫虽心有顾虑，但还是挡不住这份花香的诱惑依然顾我。直到某天我一个同学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大家才想到大人平时的叮嘱，从此桂花树下安静了，少了一份乐趣，多了一份对神树的敬畏。

喜欢桂花的香味，喜欢那点缀枝头的金色花瓣，总是飘洒在小城的每一个角落，给心情平添了一份满足和美丽。但每每花期一过，它便香销玉殒了，只有暗香残留。带着这芬遗憾走进中学，校园边几颗高大的桂花树暂时冲淡了对新环境的忐忑。有次上化学课得知明矾是可以杀菌保鲜的，在密闭的玻璃容器里，兑上水可以让鲜花保持原样好久。这个知识让我立马找到了保存桂花的方法。放学后到校门口跟做油条的老板娘要了小坨明矾，又到校医室要了两个输液瓶，回宿舍便跟同学兴致勃勃地说开了。这想法跟舍友晶萍不谋而合，晶萍也喜欢金桂，正有收藏金桂的打算。更重要的是晶萍爬树相当厉害，同是农村出来的，我可是没这个本事。晶萍说清晨的桂花含苞欲放，就选择早晨去采摘。那个初秋的清晨，同学们还在酣睡，睡梦中便被晶萍摇醒，她晃着一把小手电，指指夜色朦胧的窗外，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我猛然记起我俩的约定，立马起床跟晶萍一前一后地走到校园边的桂花树下，晶萍早就准备好了草绿色的挎包，我在树下用手电照着她，她嗖嗖的几下就窜到了树上，树上的清露不时被摇落下来，凉丝丝的分外清香。不多时晶萍从树上下来，书包里满满的都是桂花。回到宿舍就着朦胧的手电光，我俩给玻璃瓶装水放明矾，摘去桂花的叶子，然后在桂枝上缠上一根白线跟小石头，以使它不悬浮在瓶口，整体看起来更美观。最后用融化的蜡烛液把瓶口紧紧的密封起来，起床铃声响一遍时我俩已经大功告成。把这瓶透明的桂花放在床头，想着从此可以飞花如梦，可以一睁眼就看到桂花开在身边，就好似抱住了那一树的繁华，平时无趣的课本都添了一份灵动书香。这瓶装在玻璃瓶里的桂花，或许是保存好的缘故，多年一直不坏。我后来离家读书工作，它就静静的待在客厅的一个角落，每次回家打扫房子，都要发出感慨：这花怎么总是跟当初的颜色一样，一直栩栩如生啊!母亲也说，是啊，怎么会保存得了那么多年啊!但遗憾的是花还在，我跟晶萍毕业后却没有了联系，她初中毕业就回家了。看到这瓶桂花，总想起晶萍，想起那个初秋的早上，两个花季少女的花事。一次去市场买菜，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竟然是多年不见的晶萍，激动地冲过去说了一大堆话，然后问她：你还记得当年我俩一起去摘桂花吗?晶萍茫然地摇摇头，全无印象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有记忆中的那一抹月色、一缕暗香，飘落在深深的旧梦中;过往的少年情怀，沉默在桂花香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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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步入情窦初开的高中时代，一枝金桂已不能抚平内心的孤独和寂寞，总是喜欢做一些不切实际的做梦，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伤春悲秋。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我认为我是沉闷的，自苦的更是不快乐的，但又找不到这份迷茫的根源。某天晚自习后，我路过老师家打开的窗前，看到电视里正在播放港台连续剧《八月桂花香》，罗文低沉的主题曲一下子就击中了我脆弱的心房。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若回首袖底风，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繁华落尽，一生憔悴在风里，回首时无晴也无雨。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人间有我残梦未醒。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尘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这故事的情节已然忘却，但歌词跟旋律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感觉那一枝清香的金桂里，多了一份淡淡的心事跟忧伤。多年后的某一天，我坐在车上，嗅着秋风中吹来的桂香，不由自主地唱起了八月桂花香的主题曲，这时邻座一位年龄相仿的男人突然回头惊喜地说：这首老歌你也会唱啊!原来，一首歌代表了一代人对某段时光的永远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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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金桂，但因为陋室狭窄，移栽于盆对金桂也是一种委屈，所以也只是停留在叶公好龙的层面。想起年少时的为花痴狂，感觉犹如穿越了一段最美的时光。工作后邂逅中学时的老师，老师的家里有一颗高高的金桂，秋来总是满院生香，花开时老师总会拍一些图片在网上给我们分享。赶上相聚的时候，老师邀请我们去他家赏桂，我们坐在老师家的桂树下，吸着金桂的花香，一杯绿茶一盘花生，说着漫无边际的家常话，老师家的小狗安静地伏在旁边。老师说这棵桂树是从老家移栽过来的，老家异地搬迁了，老师放不下这棵桂树，托人移栽在了院子，也算是对家乡的一份念想。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小小的桂花洒落在诗里，意境悠扬让人心思荡漾，洒落在歌里，打动心弦让人念念不忘，洒落在文字里，字字真情让人断肠。毛泽东主席曾经为夫人杨开慧女士写过一首诗：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其缱绻深情，叫人流泪。八月桂花香，千里忆旧人。天空中没有鸟飞的痕迹，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每到秋来，惆怅还依旧。若时光不老，请允许我抖落一身的尘埃，在暮色如水的秋夜里，对着暗香袭人的桂花树发发呆，在流年如水的秋歌里，摇落那一地的记忆与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