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辈子的光阴来守侯一个誓言

知乎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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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 2020-05-25 | 浏览量 · 3898

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 《诗经•邶风•击鼓》

夜仿佛刚被从泉水中捞起来,凉透背脊。星星都隐没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我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周围都是和我一样将自己放逐到千里之外的人,我们在拥攘的营地里沉睡,带着疲倦和厌倦,四肢伸直躺平或侧身蜷着双腿,都是如失水的植物,毫无生气。夜色在他们脸上描出年轻的表情。他们一定在梦着什么。

我把脸贴着扎人的干草垛,手指在长矛上游移,红色的穗是唯一的暖。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一切,遑遑不可终日的枕戈待旦,你死我活的刀光剑影。缰绳系在树桩上,马睁着无辜的眼,承接我的视线。手触到尖锐的芒,拉了一线血红的口子,我终于得以恢复对这生命的知觉。

耳朵里残存着白天镗镗的击鼓声。我站在军伍中,感觉世界都摇晃起来。手心捏满了汗,借着阳光,可看到液体在手掌纹路上微微反光,手轻轻地转过一个角度,便失去了光泽,像是夜色中的水洼。闪闪烁烁。闪闪烁烁。是啊,就是夏天的时候,我和妻一起看过的那个湖,水面浮着支离破碎的金色阳光,有两只天鹅,羽毛雪白素净得没有半点俗世的尘埃。她说,真是好看。笑意在脸上轻轻荡漾。

我脱下风衣,躺下来,当作被子盖在身上。每个毛孔都瑟瑟发抖。这样的寒冷早已习以为常。当操练或行走的时候,雨水从不堪重负的黑色云朵里泻落下来,衣服和头发便变成一层皮肤贴紧身体,除了冰冷还是冰冷。每个人脸上都是蠕动的蚯蚓般的雨水。会有人趁着这层掩饰流泪吗?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借着微弱的火苗一针一线地缝补,还是抱着满屋子的孤单入睡?

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一举动像是打开了口腔的记忆似的,白天吃下的薇菜的味道翻涌上来,萦绕在齿间。碧绿的匙状叶片开始在我的眼睛里摇摇晃晃。收成不好的日子,我和妻漫山遍野地寻可入口的野菜。她鞋面沾了泥土,裙裾上钩着狭长的叶片,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是未被世间磨难打败的天真。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们都是彼此心中的光明所在。我和她并肩而行,所以无论是怎样汹涌的生活,始终没办法把我们吞噬。

马蹄飞扬起尘土,喊声震天。我看到一张张扭曲的脸。愤怒的。惊恐的。谁的短刀映着一双凶狠的眼睛,谁的长矛刺穿了温暖的胸膛。被践踏的尸首,被遗落的眼泪。我们不是死神,没有权利终结任何人的生命。但王的指令高于一切,他把我们橡皮泥般捏持在手心,最后的形状由他的意志决定。我们对生命只有所有权,没有支配权。事情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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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由穷兵黩武主持的祭祀,是鲜活的生命和喷涌的鲜血作为祭品,完结了,我们还无法逃离梦魇,继续着遥遥无期的忍耐和等待。

我的马不见了。怎么会……它不见了,谁来支撑我走这漫长的路途。我于是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轻快得摆脱了风的阻力,一片又一片绿色不从身后退去,世界甩在了身后。我跑过了光阴,跑过了人间悲喜。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摇曳的树影,还有它的眼睛,黑沉沉的眼睛,像吸进了所有光线。它的嘴动了动,像平常嚼草的样子,这次却是对我言语。它说,什么时候能回去……

那一日,我陪她走上黄昏的小山坡,留着一路脚印被荒草掩盖。西天是华美的霞,紫红色。我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指着苍天,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变老。无法看到的,是站在我们身后的残酷命运,它怎样讪笑着,把我们的誓言撕碎。

我们顶着满天的霞光,远处有嘤嘤鸟鸣,妻把另一只手伸向我。

我伸出手,手心里接下的,是东方微明的光线和即将消逝的夜色。

用尽全身力气拥抱和歌唱生命,用一辈子的光阴来守侯一个誓言。我知道,于我而言,这些都是多么虚妄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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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高三12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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