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窗台的栀子花开了，对面人家花园里的栀子花开了。蘑菇亭的栀子花开了吗？

还记得小时候，在夏天，我和姑姑去蘑菇亭摘栀子花。栀子花树很大，郁郁葱葱，可是结的花苞很少。因此，开的花便更是屈指可数。我非常喜欢栀子花，每天经过蘑菇亭都要看看那绿色的花苞有没有放白。我的两个姑姑：大姑和小姑，给我买糖葫芦，因而去看花时，我是舔着红艳艳的糖葫芦的。小姑指着绿色的花苞告诉我：在老家，有很多栀子花，到了盛开的时候啊，栀子花能装满几麻袋呢！又大又香。小姑说的时候，一脸神往，我也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看向树梢，想象着小姑口中的老家。大姑站在我们身后，望着前方，微微颔首，不知是在看我还是看栀子花树。夏日午后的阳光，穿过栀子花树，细碎地映在小路上，把我的心路映亮，变得温暖、静谧、幸福。

三个人，阳光下，谁也不说话。

对于栀子花，我一直耿耿于怀。蘑菇亭的栀子花太少了，我耿耿于怀。栀子花等了很久才开一朵，我耿耿于怀。对于小姑口中的栀子花，我更是耿耿于怀。不知不觉，我就在这耿耿于怀中长大了。

两个姑姑都年过三十。大姑成家了，她没有工作，在家全职带小妹。小姑至今仍未成家，我知道她过得不好。

大姑文化程度不高，说不出文绉绉的话来。看起来，她只是万千个絮絮叨叨的母亲中的一员。她有着与万千母亲一样爱孩子的心。她希望小妹优秀。在小妹小班的时候，有次大姑又开始絮絮地数落小妹，认为小妹各方面都不够好。突然，小妹仰起头，冲大姑顶嘴，大姑便不说了，开始批评小妹，小妹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大姑，冷不丁喊了一声“我讨厌你！”。正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的大姑忽然就愣住了，还保持着刚才的口型。

——是什么让大姑变成了一位不起眼的家庭主妇？

对于小姑的生活我了解甚少，她也很少来奶奶家了，每次来都化了妆。我知道她是想掩盖蜡黄的脸色。

——是什么让小姑变成了一位不再年轻漂亮、忧郁的人？

我也变了，成了每天匆匆行走，低头看水泥地的学生。我没想到也无暇抬头看风景，再也没有关心过蘑菇亭栀子花的兴衰。

可是前几天，我家养的栀子花开了，对面人家花园的栀子花开了。妈妈摘下花，放在瓷杯里养着。我鬼使神差地端到了书桌前。花香弥散在房间里，麻木的我忽然嗅到了我的童年。

——听话就给你买糖葫芦。

——这花叫栀子花。

——在老家，有很多栀子花，到了这时候啊，栀子花能装满几麻袋，又大又香……

记忆的闸门打开，千言万语如洪水般涌出，在我心中激起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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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这栀子花香不是再续我的童年，而是结束我的童年。我在花香中度过了最后一个儿童节。

突然很想问问自己……

——蘑菇亭的栀子花，开了吗？老家的栀子花还能装满几麻袋吗？

栀子花开了，我的童年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