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哥
按照我们那里的乡规,老人应该由最小的儿子赡养。可自我参军后,父母就一直和大哥生活在一起。尽管嫂子常为赡养老人和他怄气,但他为人敦厚,没有埋怨过我一次。大哥初中没念完就回到了乡里,他靠着一头老骡子为人家犁地,养活着我们一家六口人。为了养家糊口,他起早贪黑,奔波劳碌。
我不在家,大哥用他孱弱的肩膀挑起了生活的重担。耕地锄草,养牛喂猪,犁地背砖……他什么活都干,一个人养活着我们一大家子,怎么也停不下来,像是一架急遽旋转的风车,只要有风,就永不停息。
第一次探亲回家,我在地畔见到了大哥的背影。他光着黑黝黝的脊梁,右手扬着马鞭,“咑,咑”地吆喝着骡子,犁铧下新翻的黄土上,留下了他沉重的脚印,踩得大地都在震颤……不知不觉,泪水溢满了我的眼眶,我急忙抛下行李,冲着大哥大声喊道:“大哥!我是小鹏,我回来看你来咧……”大哥猛转过身,老远地看着我,就那样缰了半天。回过神后,大哥慌忙丢下马鞭,放下手中的活计,伸着两手,大步向我跑来,用他那粗糙的沾满黄土的双手一把抓住我,许久许久舍不得松开。我静静地端详着大哥,羊白肚已被汗水打湿,黧黑的脸膛上也浸满了细密的汗珠,核桃皮一样皮肤上刻满了皱纹,脖子间的青筋蚯蚓一般爬向他沧桑的脸,眼角拥挤着数不清的鱼尾纹,使得眼睛显得特别的小。让我吃惊的是,他嘴边的胡髭茬儿,像是很久没有收割的韮菜地;让我难过的是,他的脚趾头钻出了鞋外,沾着干坼的黄土——他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老农民”。
大哥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轻抚去我的泪水:“兄弟,咱回家,不犁地了,回回回!”我这才从激动中醒过来。大哥吆喝着牲口,我跟在他身旁。大哥知道我挂念着爹娘,他走得很快,脚下的尘土被带了起来,扬起一片片尘雾。快到村口了,远远地,我就望见了身单力薄的爹娘,他们走在老家逼仄的土路上,蹒跚着,相互搀扶着。我跑上前去,深深地跪在二老面前,抱着母亲的双腿抽泣:“娘,我回家看你们二老来了。”大哥把我扶了起来,再次为我抹去泪水:“兄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娘高兴,大哥我也高兴。”
饭时,大哥让嫂子把西凤酒摆在了桌上,让我多喝了几杯小烧。父亲也很高兴,虽然眼睛不好,医生叮嘱不要饮酒,但他执拗起来谁也挡不住。结果一高兴就饮了三杯,咂了咂嘴儿,满脸都是笑容。大哥看着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那天,大哥喝醉了,醉得那么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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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部队时,大哥把我送到了咸阳车站。我几次三番让他回去,他都不肯。他不放心,要看着我上火车。上了车后,我看到大哥一个人躲在月台上的石柱子背后哭泣,我的眼眶也盈满了泪水,便冲着大哥喊道:“大哥!我走后,爹娘就全靠你照顾了。”我向大哥挥着手,他从石柱后走出来,也向我挥着手;“嗳,你就安心在部队工作吧,爹咱娘我会照顾好的!”
那次我回家看到大哥种地苦,想着让他出来做点什么。一年,我们部队要搞营建,我私下里找到了工地老板,说让我大哥在工地打打工。老板很爽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大哥来部队时,穿得很朴素。衣服是我早年送给他的旧的作训服,脚上还穿着我回部队后买给他的黄胶鞋。看着大哥朴素的装束,我心里酸酸的。那双黄胶鞋他已经穿了四五年了,直到现在还没舍得扔掉。每天我都带着执勤战士从工地经过,大哥总要双手抓着铁锹柄儿,拄在胸前,眼睛眯成一条线地看着我,可他从不来我的宿舍找我,也没有向工友们夸耀过他有一个当军官的弟弟。我不时地从食堂打点好吃的送到他那儿去,没过多久,就有人问我,他是不是我哥哥,我当时没有吱声。大哥为人谨小慎微,怕给我带来麻烦,没向我打招呼,就一个人匆匆离开了工地。
后来,大哥找到了一家建筑公司,给人家翻沙子,一天只有八块钱,还包括伙食费。大哥朴实憨厚,从不跟老板讨价还价,只是默默无闻在工地上出自买自己廉价的劳动力;大哥很节俭,一块钱的白线手套都舍不得买一双,原本就很粗糙的手被砖块磨得已经不像样子了。大哥没有更多的奢求,他认为,只要有顿饭吃,按时发工钱就行;只要勤劳,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到回报。然而,事情并不是大哥想象的那样。他辛辛苦苦干了三个月,却没有拿到一分工钱。大哥第一次被人蒙了,他想哭,却没有挤出眼泪来。我是在地下通道找到大哥的,他睡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我紧紧地握住他粗糙的双手,他手指的骨骼硌痛了我。我看着大哥,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大哥的手颤抖着,但他却强忍泪水一脸欢笑:“这儿有暖气,还可以。”说着大哥咳嗽了起来,我心如刀绞。看着周围匆忙的人群如潮水一样涌过,污水、烟雾、难闻的气味,还有被踩成烂泥般的香蕉皮,我泪水涟涟地说:“大哥,咱们回家吧!”大哥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跟着我回到了军队家属楼。
大哥来了,妻更加勤快了。她不停地拖地板,不停地晒被子,窗户也整天开着。直到大哥不在家的一天,妻突然跟我吵了起来:“你看你大哥,他一来,咱家整个房子都充满了臭味。”妻一边记恨着我和大哥,一边不停地向房子的各个角落喷着香水。听到这些,我的火也起来了,大声斥责妻子:“怎么了你,农民的味道怎么了,他可是我大哥呀!”“你大哥怎么了?他小时候肯定不好好念书,只能在家种地。”妻的声音比我还高,还不停地羞辱大哥。我怒不可遏,“啪”地扇了妻一个响亮的耳光。妻捂着脸,“咣当”一声,重重地甩了一下房门,爬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整整一天,我都没理妻,妻也没有理我。
大哥回来时刚正好赶上晚饭,看到没人做饭,大哥明白了,他的到来打乱了我们的生活,妨碍了我们夫妻感情。听到了妻还在低低地哭泣,大哥没有说妻什么,只是狠狠地指责我:“小鹏,你是个军人,怎么能打人呢?还不向人家小娟道歉!你个二竿子,这要是在老家的话,我非得用鞭子抽你不可!……”我知道,大哥的话是说给妻听的,也算是为妻出出气。从此以后,妻子一直都很尊敬大哥。
农忙季节要到了,无论我怎么劝留,大哥还是离开了我家,回到了黄土高原,回到了他惦记着的土地,他怕错过了收获季节。
大哥回到农村后,我每年都给他寄钱,算是孝敬父母的。我嫂子得了直肠癌,大哥一直蛮着我,没向我要过一分钱。
我和妻有了小孩儿,得有人照看,但双方父母都年事已高,我们不得不找保姆。大哥听到我的苦衷,便千里迢迢把我的侄女送到新疆,来帮我看孩子。我的侄女刚念完高中,在城里一呆就是三年,从我的孩子降生,到进了托儿所,一直都是侄女操持着家务,就跟“保姆”一样。然而让我愧疚的是,侄女走时没向我要过一分钱,我知道这是大哥在她临行时专门给她交待好的。侄女回家那年,我硬是买了一条当时流行的花裙子,送给了她,算是给她将来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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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一直呆在乡下,再也没有进过城。我知道,大哥除了爱那片黄土地外,还牵挂黄土堆下躺着的嫂子。嫂子去世后,埋在离我家不远的山坳。每天犁完地,大哥都要蹲在嫂子的坟头泪眼滂沱,嚎啕大哭。
侄女出嫁那天,我没有回家,这成了我终生的遗憾。妻听到侄女要出嫁,哭了。侄女和妻毕竟生活了三年,有了感情。她时常挂念侄女。
我回到故乡那年,走到我们村的地界,远远望去,一个壮年汉子赶着一头老骡子,吃力地扶着铁犁,埋头翻着祖先们翻了不知多少遍的黄土地。那身影,那姿态,不就是大哥么?我哭了,泪水肆意地从眼睛里滑落着,滴在干坼的黄土上,滴在这布满大哥脚印的黄土上……
后来,大哥把我寄给他的一万多块钱送还了我,他说农村用不了那么多钱,他一分也没有动过,让我给孩子上学用。大哥还送给我一条花布单,说是嫂子临终前亲手为我和妻子织的。大哥说:“你嫂子一直没敢拿出来,她怕城里人不稀罕。”说着说着,大哥就叭叭地掉着眼泪,我知道他为失去嫂子而痛苦。嫂子撒手人寰后,大哥一直没有续娶,村里媒婆撺掇他再娶一个,他一直没有被打动。虽说大哥和嫂子没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爱情,但大嫂的身影永远地印在了大哥的记忆里,嫂子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哪!
大哥命运多舛,但他永远没有被击倒,被打垮。这就是我的大哥,一个朴实憨厚的西北汉子。他像一缕微薄的尘埃静静地落在黄土高原,就这样默默的与命运搏斗着抗争着,为我,为我的父母,为我们全家。他既是我的大哥,又是我的“慈父”。
大哥是我人生的屏障,是我为国尽忠的支撑。没有大哥,我的人生不可想象;没有大哥,我的孝心无法弥补。让我们深情地呼喊一声——大哥!读此文,让我深刻地体会到,只有在文章中传达“真景物、真感情”,方能打动读者,方能成为好文章。泪眼朦胧中,我再次向大哥深深地鞠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