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中的城市

我所在的城市里总是有很大的雾。天空融化了，瀑布般倾斜而下，如同重重的帷幕，隔断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大雾，浓的像是永远无法散去的大雾，却会似幽灵一般来去不定。有时候一大早起来推开窗，周围是一圈粘稠的水气；待至中午，那么厚重的雾霭却会在人们抬首低眉的过程中消失不见，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当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路上尽是匆匆回归的车水马龙，每个温馨的厨房都会透出让人垂涎的香味，那些从锅炉里逃逸出来的热气，便又悄悄聚在一起，重新悬浮在城市的空气中。

初春是这个城市的大雾天气最为频繁的时候，在清晨被闹钟从梦中惊醒的时候，总可以看见小小的斗室里萦绕着薄薄的水气。透过缀满水珠的玻璃，外面是一片乳白色的世界，隐隐可见几缕鸟鸣伴着零星的人声，在密密匝匝的小水珠中翻过几个跟斗，稳稳当当地站立在窗前。这时的空气中总是有一股馥郁的花香，那是春天早开的百花骄傲的光芒，混合在湿湿的空气中，愈发酿成一股醉人的酒香。然后我深呼吸，一头扎进沉沉大雾。

在大雾里走得多了，总可以得出一些平常站在大雾以外无法知晓的东西。在雾杳中，延长的街道只剩下短短的一段：前方是一片迷茫，身后亦是一片迷茫，头顶上也是一片迷茫。唯有站立之处的方圆数米内可以把周遭的一切看得真切，想要再远些的视线，也就揉碎在重重雾遮中了。若是想要追寻前方的风景，只有昂首阔步，沿着道旁苍翠的大叶榕，拨开腾腾大雾，朝着远处的目标前行。当看真切了眼前的世界，怅然回首，刚刚走过的路早已淹没在氤氲水气之中。

有时候我在想，行走在大雾中又何尝不是像生命在时间的河床上流淌？过去由于年代久远，早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未来是不确定的，谁也不知道在浓密的水气后面隐藏的，到底是流光溢彩，还是阴暗昏黄。此间只有站立的当下才是真实的天地。于是有人畏惧不敢向前，止步徘徊在不断变幻莫测的云海中；有人退而回首，发现那条亲身走过来路，已经悄然湮没在满目苍白中……总是有汽车伴随着风声呼啸而来，橘黄色的灯光投影在白色的幕墙上，折射出一千个影影绰绰的幻影；路人甲乙丙丁依次上演繁华，翻飞的衣角还带着微微旋转的白烟，却会在你还来不及移步转眼细细打量的时候，重新融入雾水中。庞大的舞台上灯光万盏，照亮的只有踏着舞步缓缓回旋的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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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么，害怕么？也许是的，行走在大雾中诚然需要勇气。孑立四顾，恢宏苍茫的背景，无法预知的剧情的确是会让人顿生怯色，忍不住想要回到那个有着温暖灯光的小家，那里有父亲坚实的肩膀，有母亲爱怜的眼光。可是雾太大了，微弱的光线在雾中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圈，让我们忍不住怀疑那是否的确是一盏可以照亮归程的灯塔。

湿湿的空气中有一股醉人的清香，猛然想起那就是当初吸引我们踏上征程的梦想。还记得当初离家时喊出的豪言壮语：“不回来，就不回来！”是的，既然已经踏上了旅程，就一定要到达彼岸；既然选择了远方，就不能畏惧风雨交加。路的尽头没有人等我，可是前方有光，有迷人的清香，还有我梦寐以求的梦想。我不怕，重重的叠嶂；也不怕，雾里的看花，那些彷徨的日子，那些放弃的念头，终会在我的脑海里消失，像雾气一样蒸发在温热的阳光下！“不回来，就不回来！”

行走在大雾中，总会被绵绵的水气打湿发梢和衣裳。可是到达了目的地以后，别忘了回头看看，你会惊喜地发现，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驱散了那本以为永远不会消失的白雾，整个城市正以昂仰的姿态，沐浴着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