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南北朝陆凯《赠范晔》

翻开旧日的相册，好像慢慢打开落了尘的锁，走进尘封的记忆深处。我边看边笑，过了许久，才翻到最后一页，却忽然顿住。入目是泛黄的纸张，还有那一朵早已枯萎的花。花叶凋零，徒留一页经久不散，连岁月都带不走的芳香。漫天的春意，浸染了整间屋子。有一瞬的失神，好像又回到西塘，回到江南的春季。

我来到西塘时已近中午，春阳煦煦，格外暖人。我在烟雨长廊中，遥望远处白墙黛瓦，时不时有发出吱嘎，吱嘎轻响声的摇撸船经过，平静的河面像身旁姑娘手中被拨动的琵琶弦，那厢轻拢慢捻，这边涟漪微漾。偶然一瞥，望见江畔伫立着几株垂柳。江南的春，竟来得如此之早。笼罩在一片鹅黄的薄纱中，忽觉“柳丝如烟”的真正意境，大概就是眼前这番光景。万物都在肆无忌惮地疯长。

一路漫步来到环秀桥。这些斑斑驳驳的痕迹，这座历尽洗礼的石桥，它们陪着西塘，不声不响地倾听那桥下千年流水低吟，那路过船只浆撸轻唱，有清风徐来，拨动了我的心弦，亦拨动了一直以沧桑的姿势守望着旧事的河水，影动波摇，翩若惊鸿。

走走停停，入到了石皮弄中。在独属于江南的石板路上，我思绪纷飞。不经意间，发现墙角有一株小小的，嫩黄色的花儿。这纤纤的生灵，颤颤巍巍地摇曳在婆娑的霞光中，在夕阳的咽喉里，为这方狭仄的天地，带来丝丝缕缕的春意。我的心中洋溢着一股巨大的难以言明的喜悦之感。古往今来，这条小径上留下了千千万万旅人的足迹。可或许只有我，发现了这株纤弱又坚韧的生命，于狭缝中存活，迎微光而生。静听一朵花开的声音，那一刻，我好像发现了满园的春色，于是，便拥有了整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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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子来凤桥的码头，有一座水上戏台。我坐在摇橹船中看着长袖善舞，靠在长廊中品着香茗，站在戏台下听着吴侬软语。一时间，也升起了像古代贵公子般一掷千金为红颜的豪情。这曲越剧演古今，我恍恍惚惚似听到鲁迅笔下的杜戏。坐在船中，伴着柔和婉转的江南丝竹声，看繁华旧梦，观两岸人家，赏百家灯火。只是那里也会有这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侠气吗？会有这样“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的闲情雅致吗？会有这般“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的温馨旖旎吗？我想我是赶上了最繁华的江南春宴。

我已记不清相册中这朵枯萎的花是环秀桥边的一枝迎春，亦或是石皮弄口那朵梨花。只是底下的纸上写着一排秀丽的小字，“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诚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