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怍”与平衡“愧怍”之间
刚教过《老王》这一课,作者倾诉了“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愧怍,是一种精神的负累,它往往不源于真实而客观的平白的拥有,而缘于如杨绛这般的“幸运者”内心的那种人道主义的高尚和那份仁者的恻隐。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的高大尚,但“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还是会在自己或他人身上找到一些些杨绛与老王的影子,还是能体验到“愧怍”与平衡“愧怍”之间的某些纠结。
车篮子支架上的两颗螺丝居然都掉了,整个车篮子一下子耷拉了脖子,一派颓废,赶紧跑去附近的那家修理店。如猜测中的那样,店里并没有忙碌着的影子,但我知道店主就安然地躺在里头暗处的那张靠椅上。这个修理店地处偏僻,现在的瓯北又不同于往年,外地务工人员锐减,一副经济惨淡的样子,躺在靠椅上读读报或闭闭眼来守店,是自然而然的事。“师傅,在里边吧,车篮子螺丝掉了,麻烦帮我看看!”我在店门口停驻了那么些片刻,才终于亮出声音来。
在停留的这几秒里,我的脑子绕了几道弯:两颗螺丝,都够不上买的份,到店里买,许多店主更愿意送;拧颗螺丝,算不上技术活儿,自己也会;正因为这样,修理这个东西店主经常愿以白修,这家店主就是这样,我在这家有过两次拧螺丝的经历,每次我都会问他得多少钱甚至硬要塞他一块两块的,他总是摆摆手自管进店去了;骑车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占了便宜的胜利感,心头反倒多了点累累的赘意,每次骑车经过这家店的时候也总会下意识地往店里瞟一瞟,仿佛心头隐隐存在着某个结;现在要俢理的正当请求,也变得犹犹豫豫,我倒希望车子坏得再严重点儿,但我总不能拿个锤子敲了它再推过来给他修;虽然现在他并不忙,但这不应该成为肆意侵占他人时间与精力的理由,我没有权力一定要把他躺在靠椅上的那份安然据为己有;当然,我完全可以找一家陌生一点儿的店,或许这样可以来个一清二白,但上班时间快到了,何必舍近求远,更何况,为了从这份愧怍里解脱出来而不惜拒绝与逃避人性的美好,这样的刻意只会让我更多地觉察到自己的自私与鄙陋,乃至人格担当能力的沦丧。
我的询问声终于亮亮地响了起来。那个脑袋一个激灵就抬了起来,哦了一声,急忙起身。四十岁上下,总是一幅很平和、很恬淡、很从容甚至于略显迟慢的样子,没有生意场上的锐利,也没有生存线上的倦怠,让人感觉很安全很放松,感觉这一切并非是年龄的铸造,而是本性的使然。穿着一身满是机油污垢的工作服,看起来活儿很忙似的,其实只是过去留下的痕迹而已。他在他的百宝盒里翻找了好几个回合,反复拧试了几阵功夫,未能找到大小相宜的螺丝。如果这个时候他说帮不了你的忙,我会在合情合理中很自知地退却,然后真诚地感谢他为我浪费了些时间,但他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是驼下背,东搜西寻,满地看,各处翻,那种愧怍便油然而生了,因为我知道他在很认真地很费心地搜寻着,根本没有心在计算自己此刻的苦心可以换来多少钱。
终于完工了,还是像以前那样照例问他多少钱,还是如预料的那样,他照样只摆了摆手。车子骑走了,载回来累累的赘感。本能地希望自己的心能轻松些,像上次在龙桥那家修理店拧螺丝那样。询问得多少钱的时候,那个店主愣上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吐出了数:“那就拿一块吧!”这种犹豫包含了太多的答案。不管是哪一种答案,对于我都是一种精神的解脱。
我问学生,杨绛同情老王只是因为他穷苦卑微吗,是不是只要穷苦就值得同情?于是老王的善良厚道成了讨论的焦点。是啊,一个因为穷落而杀人放火的人你愿意去同情吗?记得几年前的那个午后,我去江北街办了点事儿,回学校时跳上了辆三轮车。到了,问多少钱,那壮汉居然说要十二元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从江北街到我学校并不远,至多一个起步价五元钱,这不坑人吗?心里便一阵火,钱在我身上,可由不得你,已到家门囗了,也不怕你乱来,便自顾自地定了个价:“按理五元钱够了,算我好心多加点小费七元得了!”正准备把零碎的七元钱递过去,他却冷哼一声把头撇向一边:“那就不要了!”嘿,居然像个在大人面前耍气的孩子,就知道你大人心有不忍似的。口中说不要,车子却停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不免好笑。我加了句:“不要是吧?”然后收起钱,转身就往校门囗走去。四五步的模样,觉得该是给他个台阶下的时候了,否则该属于他的那几块钱也被我顺路捎回了,反倒心里添堵了。转过身:“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就进校门啦!”然后见他嘟嘟囔囔着,脸红耳赤地,一边万般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情愿地让车子向我身边靠将过来。
曾因此受了身边人的批评,说干嘛眼界这么小,连几块钱都容不下,为此浪费自己的口舌与时间,值得吗?你想着有的时候递给乞丐都不止这么多不就得了吗?仿似批评得很有道理,细想觉得自己也并不是那种心里完全装不下那几个钱的人,而且这也不同于平常的施舍。
也是乘三轮车的事儿,这回是从龙桥到瓯北二中,大老远,没个七元八元的,别人是不愿意骑的,想宰你点儿的,可能就十元以上了。冬天的大清早,连三轮车夫都想躲家里了,冷冰冰的小区门口居然只停了一辆三轮车。吸取了某些教训,习惯性地上车前问明车价。那人年纪大了,但看上去还精干,他反丢给我一句话:“你说吧,该多少?”我也就不客气了:“六元七元我也说不出口,八元怎么样?”那人愣了几秒,瞟了一下我的大袋小袋。我等待着他还价,在这冰冷的早晨,这惟一能帮助我到达那遥远的目的地的交通公具,完全有理由伸张一下自己的非常价值。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说的是:“行,你说多少就多少吧!这么多东西,你脚步再快,也还得我这三轮车呀!”不免有几分感激。这车子一骑,冷风也来了,捂都捂不住自己,还未到半路便被吹得全身冰冷。便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等等,找辆电动的,速度快,又有车门挡风。但眼前算是挡风的,也就三轮车夫的身板了。他的身板有些单薄,脚踩得有些吃力,我不禁为自己刚才出价时那种刀枪不入的语气感到难为情。而且他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女儿的话,她坐在我身后车垫上的时候,我总不放心地反复询问她冷不冷,她总是快乐地说:“妈妈,一点儿也不,因为有你挡着!”心头不禁又一阵温热了。我一直看着三轮车夫踩踏板的样子,直到到达目的地。我掏出一张十元的,觉得还不满足,看看还有两个硬币,也一起掏出了。递给他,他看看我,有些不懂,我说:“就这么吧,值得的!”他没说话,眼中流露一些我看得懂的东西。
经常地告诉自己,不要把时间与精力纠结在几块钱的问题上,但常常还是会在几块钱面前认真活过。因为,小小的几块钱却可以捍卫自己人格的原则与立场,小小的几块钱却可以成为解脱凝滞的精神的依据。
许多人都不愿意自己因背负而过得沉重,但精神凝滞并不完全是坏事。我问学生,《老王》这篇课文到底为我们创设了一个怎样的人与人的世界?讨论,汇集,让我们明白:杨绛笔下的世界是一个社会异态、物质穷乏的世界却又是一个精神美好、思想丰满的世界,是一个涂抹着悲剧色彩的世界却又是一个让人觉醒与振奋的世界。任何一个社会或社会的任何一个时期,存在某些异态是不可避免的,虽然身边琐碎小事无所谓悲不悲剧,但许多的愧怍与相欠里,都蕴含着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的境地。
虽然,在生活的每一个交接点,杨绛总是尽可能地以包容、承让、施予来平衡自己因道德制高点引起的情感倾斜、来缓冲内心隐隐约约的忧伤,而当老王终于在悲苦与善良中死去之后,杨绛的愧怍便再也没有了平衡与释放的现实依据,这将永远地成为了杨绛人性的一个结痂。结痂不是因为“病痛”没有处理好,而在于“皮肤”的性质。杨绛也反复地扣问过自己,到底是哪一样做得对老王不足够,才使得愧怍之心悠悠绵绵,后来她终于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不幸者的愧怍。只要老王是这样的一个不幸者,只要杨绛是这样的一个幸运之人,那么这份愧怍是永久存在、本质存在的,这与生活里一次两次的平衡与否无关。
生活中,某些情境里,我是杨绛,但很多时候我也是老王,默默地领受了太多的恩慧,却未能及时地回报“那一篮子鸡蛋”。其实我和老王一样,并不想带着对“杨绛们”的亏欠和道德良心的遗憾进入坟墓,只是老王的时日已不多,而我的生命之路还长远。我有信心在进坟墓之前,让自己从“杨绛们”眼中的“老王”的圈子里跳将出来,在我呈上那篮子迟到的“鸡蛋”的时候,“杨绛们”的心里不再缠绕愧怍,而是满脸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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