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藕

扶竹难 扶笋难 竹笋难扶 园丁永别

谋衣苦 谋食苦 衣食甘甜 家父长辞

当父亲挂上这白色挽联，我就想，大概再也不会在腊月天吃上焖湖藕了吧。

早些年，我是在一个叫“月形村”的小村子住着的。那时的天啊，可是冷多了。落一场大雪，整个村子就裹上了白衣裳。不过我倒喜欢这天，因为爷爷会戴上他的灰色破毡帽，把我顶在肩上，带我去塌西湖挖湖藕。那确实快乐呀！当然，目的是为了解馋。可大部分藕都会被爷爷挑到街上卖去，不过终究还是留了一部分过年吃。

腊月天气，冷风刮得厉害，水杉树枝哗哗作响。爷爷踏在堆积得很厚的水杉叶上，咔吱咔吱……湖面上结了冰，该是多厚啊？爷爷把我从背上放下，跺了跺脚，脱下厚厚的黑色“岁鞋”，挽起衣袖，拿起锄头，就沿着较斜的坡下湖了。下湖触水的一瞬，他总会轻轻抖一下肩。那是因为湖水凉得很吧。他两腿插进湖的淤泥里，只有上半身在动，双手在湖面下摸索着。有时候他也会倒拿锄头，用锄头把在湖面摆来摆去，敲碎了些冰，倒也往往将锄头把上沾上黑泥。爷爷挖藕的技术高超着呢，总能挖到好多又长又粗的藕，可时间也用了很多……他每次挖到湖藕后，会不顾一切的丢上岸。我总是尖叫。一是为挖到藕而兴奋，二是怕他把湖藕给摔坏了。他却执着的丢着，像是故意逗我的，也像是想赶快干完活好上来。挖到他满意了（好长时候我都觉得他不继续挖是因为我总是嚷着冷）就会停下来。他会用手舀水来洗脚。当然，他还会洗一洗藕。我呢，就负责帮他递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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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挖完藕后，我就直嚷着要回家。可他总不让，对我说：“陪爷爷卖藕，赚了钱买肉肉，再炖藕给娃娃吃哈！”我每次都极不情愿。可他总是挑着担子走在前头，他知道我是会跟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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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藕是件难事。一是我心里不舍。毕竟是冒着这样冷的天挖的呢，怎么能就为了几张灰灰的纸，就给了别人。二是实在没人买。各家各户早些日子就置办了年货，哪会没买湖藕咯，虽然的确很是新鲜。但爷爷仍会挑着扁担，在街上吆喝：“卖湖藕咯！”声音拉的老长。我扯了扯棉衣，把衣服裹得更紧。爷爷的吆喝声像是要划破这沉寂的天，让春天早些来，苦日子要早些到头。老天听见了吗！

……

再后来，爷爷没能带着我，哼着小调，踏在水杉叶铺满的小道上，而是躺在了床上，像一节干湖藕。临终的最后一句话是：“娃娃，你说今年的湖藕可以卖个好价钱不？”我使劲点头……那湖藕啊，是爷爷维持全家生计的呀！

如今，年夜饭上的炖藕，是爸妈专门为我点的，他们说是因为我爱吃。可我却无法下咽。我是想起了挑着扁担的，带破毡帽的老人，他正准备去挖湖藕。这次，却没带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