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惊异的淡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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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我和他相遇在江南湖州一个叫“百草原”的山林中。几乎所有的植物,都攒足了劲儿,在喊——我要生存!我要开花!我要结果!而他是竹,是植物中的另类。名利、金钱、权势,他不是不想要,可是,要弯下腰,要费心机——要将每一条根都变成利爪,团结土壤,要与昆虫讲和,与风霜妥协,要对强加在身上的种种不公委曲求全,才能安身立命,才有飞黄腾达的可能。可是,他的节生来就是直的,不能弯腰。他的心生来就是空的,不愿费尽心机。
真是空的吗?不。那一节节空里,早已成就了一个美妙的小宇宙——有与生俱来的一些坚持,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豁达智慧,有对土地的感恩,有和另一棵竹的爱,与笋的亲,有鸟儿偶尔驻足的呢喃……笑忘功名利禄的每一秒时光都格外静谧而美好。那一节节空里,是永远的满盈。
更让我惊异的,他不仅直、空,而且淡。他是“淡竹”——全球原始淡竹林最大群落中的一员。
他可以很入世。生可以防风,成荫,美化环境:死可以做篾,成为最土最实用的晒竿、凉席,竹桌竹椅竹篮。他也可以很出世。他是箫与笛的前世,不死的魂魄随天籁之音往来天地之间,优雅、散淡而隽永。当然,这并不表示他逆来顺受,他会和压在头顶的积雪抗争,他不允许荒草占领脚下的领地,他告诉所有的竹要独善其身、兼爱天下。
他是我们身边那些还坚守着什么的人。他们懂得,浓墨重彩是一辈子,云淡风轻也是一辈子;奴颜婢膝是一辈子,坦荡潇洒也是一辈子。他们选择了后者,等于选择了物质上的清瘦、心灵的丰衣足食。这些自由快乐的心灵,站在一个孤寂的阵营里,成为人世间越来越弥足珍贵的另类,风雨过处,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