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故梦

也许是在某一天的晚上，他又梦到了故乡。

他的故乡是个被誉为水乡的地方，而他的家就藏在一条窄窄的，墙角被肆意疯长的野草占领的小巷里。那栋用紫红与黑瓦白砖搭建起来的房子，便是他的根。

从第一个女儿出生，再到第二个，然后是最小的儿子，都相继在这栋房子里走过，在这个小村里跑过。这里的一切，都是看着他们长大的。

而不知从何时起，一家人呆在小村里的日子变少了——他曾看见，在炎炎的夏日，小女儿像被晒焉的花一样，被拎上车，在几公里外的城镇中，颠波于数个补习班中。

而现在，他也住进了城镇，城镇里似乎什么都有：高大的楼房到处都是，而且也很精致、漂亮。这没什么不好的。

但他还是想回去看看。

他在巷子前停下了。是一株龙眼树，树皮粗犷，纹路深凿，树身暴筋虬结，显然是株百年老树，树下有只狗，被主人用绳子一圈一圈草草地绑在树干上。巷子有点深，转角处的地上放着一盒收音机，正播着哀怨的粤曲。一只猫卧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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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急着回家，而是去河边。那条河，在端午节甚是热闹。一条条龙舟从四面八方汇聚在河的尽头，点燃一串长的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后，红的鞭炮纸漂浮在河面上，而龙头也被带去“点睛”——这都是每年的回忆。

沿着河走，是一间庙。每个春节的深夜或凌晨，这里总有一大帮妇女，求神拜佛，烟香袅袅，进去了总免不了眼角流下几滴眼泪。

他还看见一个老人，孤单地在新建的小公园里散步，脚步怯怯地，好像是怕惊扰了别人。老人从一头的凳子走到另一头的凳子，然后又折回来，又往回去。老人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落寞，阳光淡淡的照在灰白的头发上，闪着。他觉得，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变成那个老人，也会那样地踱着步。

一路上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腼腆地应了别人，没寒暄两句就走了。毕竟他是个沉默的男人，不太善言。在一栋二十四层楼高的大楼里住了一年多，只有一户人家认识。一层四户，共有九十六户人家。如果把这每十户人家放进一个独门独户、篱笆围绕的屋子里去，这九十六户便能组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村子了。人们每天进出村庄，路过彼此的桑麻柴门，一定少不了驻足寒暄和关切。他现在的对门，一开门就会看见。可是一年多了，也很少在门前撞见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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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想着，推开了自家的门。虽然已经转秋了，但屋内的寒意不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栋房子并不朝阳。房子里，样样家具都没有少，儿子小时的玩具塞满了箱子，女儿们的书也整齐地摆在书柜里。一切物品都好像沉默地回到从前。

它们，似乎都在守着他。

在这晚的梦里，他依旧梦见了故乡。他梦见，他老了，坐在摇椅上，轻摇着手中的蒲葵扇。椅下，收音机不停地播着哀怨的粤曲，收音机旁，也有一只猫，默默地守在这片水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