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的爸爸

我不知道别人家的爸怎么样，但我知道我的爸怎么样。

我爸说，我很小的时候吃鱼，从来没有把鱼刺卡喉咙里。所以，家里人不因我的存在，而忌惮鱼的存在。

我爸说：鱼最好的地方啊，不在鱼肚，不在鱼肩，而在“鱼脸”。这个“鱼脸”啊，是鱼上下颚运动时最容易牵动的地方。特别嫩，跟那个鸡胸脯一样。

我爸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的双眼亮了。

每次鱼上来，我爸庖丁解牛似地把“鱼脸”肢解了下来。的确，白花花的鱼肉上泛着酱色的涟漪，热油的金光。我爸把那一块“鱼脸”丢进了自己的嘴里，细细品尝。我认真地盯着那一方空虚，观察着父亲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与满足，若有所失。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我爸就叫我做菜。他常常说：中国的美食文化啊，博大精深啊。你要是不会点手艺，枉为我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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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某日，我做菜，爸在旁边看着。油倾进锅，与水冲突，激起油花一片。高温刺激着皮肤，像针扎蚂蝗咬。我不禁惊叫了出来，双眼不自觉地转向那个，可以为我提供帮助的人。

我爸毫无反应。菜下锅了，激扬的音符在锅中炸响，好像面对着喊声震天的战场一般，我笨拙地操纵着翻飞的锅铲，有几棵不听话的菜，从滚滚炼狱地奔出，到水池里休养生息了一番。我不禁又瞟向那沉默的旁观者。我爸的脸上古井无波。那天晚上，我独自吃完了一盘盐多水少的青菜，耳旁不时响起我爸老太婆似的唠叨。我爸爱吃，能做菜，也好酒。他没什么品味，红白黄一概收下。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是三个星期之前，爸的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他喝高了，被弄回了小区，要我下来接一下。我下了楼，发现一群黑压压的人，正聚在小区另一头的花园里。我爸正在那，浑身酒气喷薄，脸红的像小苹果。

我对他的朋友们说：“各位，帮我把他抬到楼上去吧。”

我把爸运回了家，给他脱衣服，盖被子。他睡得像婴儿般香。回房之时，月上中天。现在想起来，或许没有第二个人，会借着自己的“自私”，教会我自己料理自己的饮食，甚至生活；没有第二个人，会借着自己的“冷漠”，教会我不要一直依靠别人的帮助；没有第二个人，会借着自己的“掉链子”，教会我挑起家庭重担的一部分，为家人负责

我爸常和我说的一句话是：“人类征服世界的那刻起，就是从猿到人，站起来的那刻起。”

我爸，就是那个使猿到人的催化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