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了挚爱

归程的旅途漫长而又难耐，我不知道前面要面对的是什么，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还是一份难舍的亲情。

我赤着手快步走在熟悉的小巷里，爸爸抚着我的肩，到了门口，停下来，对我说：“你见了他不要害怕，毕竟他是你的亲人，是你的爷爷啊……”我没看他，应了声“嗯”便闯进屋里，还没来得及跟奶奶打过招呼便径直走向爷爷床前。接下来这一幕或许是我一生难忘的场景，他艰难地喘着气，睁大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整个身体比上次消瘦的多。奶奶在一旁抚着爷爷粗糙的脸颊，低声地说：“你家小孙子来看你来了啊，你尽管放心走啊……”我不忍再看，便回到客厅，看着地上堆的茅草，一幅寥落苍凉的景象，又想到曾经，大概的模糊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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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个和蔼而慈祥的人，我总记得他留给我的微笑。我刚上小学时，爷爷到我家短住，具体的事情也都记不大清了，可我总记得一件事。那时的电脑还不普及，我喜欢自己摸索着在电脑上打些东西。那次我大概写了些什么有趣的文字，可一个一年级孩子的文字恐怕还字不成句，虽然现在没什么印象，但至少可以确定那时的文字有多么稚嫩。爷爷看到了，似乎见着了什么好东西，连忙拿来笔抄下。后来我听奶奶说，爷爷回到老家后，每天都带着那张记着我的文字的纸条，逢人便拿来炫耀——这是我七岁的孙子的作品。我可以想象爷爷那时的状态，似个顽童；可我又难以想象，他，一位高级语文教师，竟然对我当初的“即兴发挥”如此感兴趣。我想我或许知道为什么。

秋天的日子俨然被冬天占据，我蹲在茅草堆前，停止了回忆。爸爸低声地让哥哥带我出去吃饭，于是我离开这清冷的屋子，同哥哥一起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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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扫往日的欢乐气氛，我和哥哥无心打闹，一路上相对无言，我又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中去：

爷爷送给过我一副对联。我后悔没有把他当做珍宝保存下来，遗失的过程也许很漫长，但于我已经很遥远了。大约对联的意思是要我好好努力，争取做栋梁。那时我只知道，他对我的关爱都寄托在其中。后来我才知道，他把自己生命延续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现在我却知道，他永远不会再给我下一幅对联，永远不会……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我的思绪。哥哥惊恐地睁大眼睛，我似乎猜到什么。“马上回去！”来不及放下饭碗，我们朝着巷子跑去。然而，等待着我们的，依然是意料中的结果，也是最不愿见到的结果——死亡。

爷爷躺在茅草堆上，脸上还挂着泪渍，还留着一口未呼吸完的气，半张着嘴…… 我哭了。一个生命的离去总是这么悄无声息，却又惊天动地。我爱爷爷，他是我幼小的生命中温暖的阳光。可现在，阳光凋谢了，像花儿一样，他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

一旁的人哭作一团，他们或许哭着自己的苦，可他们，或许都不能了解我们祖孙俩之间的情愫。

悲痛中，我听到奶奶哭诉：“他昨晚差点断了气，可还坚持着没走，可今天，他小孙子一来，不到一个钟头，就走了。是啊，没牵挂了……”

我呆立在茅草堆旁，我承认，我从不相信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人还会有如此清晰的神志，但这次，或许是神话。我相信了这个神话。因为这个神话是被爱支撑的。

那一次，我感受到了挚爱，爷爷最后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