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

南京到往新疆的火车上，我遇见了一只瓢虫。

如同一把红色的油纸伞落在透明的玻璃上，古老，静谧。那七颗漆黑的斑点，如远古而来的睿智的眼睛，在嘈杂的火车上，它饰演一份美好。

我看着它。

它终于开始行走了，以细如针尖的手与脚。极光滑的玻璃是不易站稳的，它数次跌落，又数次重新开始它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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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地、坚定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走。我在心中窃笑。这一只小小的瓢虫如何能知道，它行走的范围仅仅是一块玻璃而已，穷其全力，也不过是走过一米多一些的距离。然而，火车上终归是无趣的，百无聊赖下，我只能继续看着瓢虫的行走。

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改变了。碧绿的水田，高大挺拔的水杉一寸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荒漠，是路旁沙沙作响的枯草。我闭上眼，悄然地想到：我也在行走，只不过我的世界，可比一块玻璃大太多了。

耳边传来细微的“啪嗒”一声，抑或是我的幻觉，但我睁开眼，发现瓢虫又一次从玻璃上滑了下来，落在我的桌板上。我失笑，用指尖钩了钩它光滑的壳：“喂，别爬了，等会儿你藏在我身上，我带你下去。”

它恍若未闻——不如说“闻”了也不懂。它挣扎着爬起，锲而不舍地重新开始这场意味着它的整个世界的行走，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一般，缓慢而坚定地走着。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瓢虫纤细的爪子走过了一座又一座沙丘，一丛又一丛枯草也与它擦身而过，它的身上是深蓝的天空，脚下是暗褐的旷野。

它还在行走，我却愣住了。

是的，我凭什么说它的世界渺小呢？它跨越人群，以微弱的身子与逆风抗争。此时此刻，它又在坚持一场无尽的行走，对瓢虫来说，它的世界已经很大很大了呀。

瓢虫在三分之二的地方又一次跌落了。但我明白它仍会继续它的行走，它的本质，与人们，与向着自己未来行走的人们，并无区别。

火车缓慢停下了。

在新疆炫目的阳光下，我眯起眼睛，于这块陌生的土地上踏下了我行走的第一步。

恍惚间，我看见一只小小的红色瓢虫向阳光飞去，义无反顾，一腔孤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