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凡人的梦想

他是一个平凡人，一生碌碌无为，过着平淡的生活。如今年岁近百，躺在小院的藤蔓下，看着夕阳，往事如金鱼泡泡般，一个一个跳出记忆的深海，展现着各自姿态。

那个时候他还小，懵懂无知的年纪，即使一个人拿着小铁锹在墙角挖土，也可以玩的乐不可支。某一日静谧的午后，他正在街头的杨柳树下出神地看着蚂蚁搬家，一群男人女人连同着小孩，浩浩汤汤地往街尾跑去，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杨柳树下的他。吊在人群尾梢的隔壁大哥哥发现了他，犹疑了一下，蹲到了他的身旁。

“你是街尾那家的小孩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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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也没抬，轻轻地“嗯”了一声。大哥哥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井然有序的蚂蚁大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静默相对良久，大哥哥起身准备离开，他抬起头问：“你是要去街尾那边么?你可以告诉我妈妈，让她记得在天黑之前来接我回家么?”邻居的大哥哥皱了皱眉头，他复又低下头去，拿着小木棍划着地，轻轻地说：“她答应我每次快天黑的时候会过来接我回家呢，可是昨天她忘记了。”邻居的大哥哥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匆匆离开。他便安心地继续看着触角相接着传递回家归程信息的小蚂蚁。

快临近天黑的时候，有人来接他，但不是妈妈，也不是回家。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见不到妈妈，为什么不能够回家。他最终被送到了孤儿院，并且常常在各个家庭里辗转，从负责人与每个家庭主妇的交流中，零零碎碎地知道了软弱的母亲带着久病的父亲奔赴了黄泉，并手写了一份遗嘱，还将父亲下个月的药费当成了他进入孤儿院的第一次费用，遗嘱上说“请不要让孩子知道所发生的一切”。

他初次知道零星真相的时候，他就在想，大人们真是不负责任啊，在他面前假装地窃窃私语似乎是将他当成了傻子，不，真是当成了傻子呢。比如遇上某个心地善良的家庭主妇，她就会弱弱地问负责人：“当着孩子的面这样子说，他不全知道了么?”负责人轻蔑地扫了扫蹲在地上画方框的他说：“不会的，他就是一个傻子。”那个时候，他愣了愣，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手上的动作从画方框变成了画圆。

后来稍大一些的时候，所有孤儿院的大孩子们都出去自谋生路，只有他一个人，泡在图书馆的角落一整天。那个孤儿院的负责人常常一整天都看不到他，于是很安心地想着，等他攒够了钱可以独自离开的时候，她才不像对待其他孩子一样，暗自里拿走他一大笔钱，然后再满脸红光的送他离开，她要让他知道，他始终不肯亲近的人是多么的善良。想着想着便很气恼地拿起苍蝇拍狠狠地拍死了一只苍蝇，嘀嘀咕咕着“这傻子，肯定没有多少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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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过去，长大成人的孩子都要离开孤儿院自力更生了，当所有人围在桌旁，以茶代酒，话诉离别，憧憬未来时，只有他沉默不语。孤儿院的负责人看着他，在欢歌笑语的孤儿们也看着他，院长看着看着他的人们，笑笑说：“孩子，离开这里以后，你要去做些什么呢?或者成为怎样子的人呢?”他嚅嗫道：“我…只想做一个很普通的人呢。”“有爸爸在，有妈妈在，一间不大的房子，大家平平安安地住在一起就可以了。每个日落的傍晚，我工作回来，都会有人在街头翘首倚望。”他低垂着眼眸静静地在心里补充到，而餐桌那头的院长，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

冬天的寒意在鞭炮声里被驱逐北归，他一路南去，背道而驰。因为没有过硬的技术，也没有过于渴望的工作，他开始随处而安。刷过盘子，当过保安，捡过垃圾，扫过大街，因为与人群格格不入，他依旧在空闲时候泡在图书馆。当岁月的痕迹偷偷爬上他的眼角，他开始放弃这种简单的生活方式，开始从事写作。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笔尖吐蕊，妙笔生花。他写的主题始终只有一个——童年，连同梦想。反反复复，始终在一个命题里面自我超越，然而现实里面的他，过于单调的生活开始出现“叮铃铃”的电话声，催稿的约稿的座谈会的，一类一类，搞的他焦头烂额。他辞了他的经纪人(即使这个人跟了他两年，却只见过他两面——初次见面和解聘时——他依旧叫他经纪人)，停止了所谓的创作，继续上路，去攀山越林，去跨越大江大河。

后来，他真的开始老了，腿脚有些不便，阴雨天里常常感觉疼痛，他想：该安定下来了呢。于是他去到了一个小城，在某条有杨柳树的河堤附近，买了一套带院子的小房子。他在小院里种满了蔷薇，支上了篱笆，在藤蔓爬满墙院，搭上篱笆架的时候，他喜欢躺在藤椅上，看着街尾的夕阳怀念自己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