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经风霜的鱼干

四季如画的江南，我的故乡。在这柔情似水的地方，即使是腊冬，气温也不会太低。因此，空闲的人们便会像往常一样，在吃过晚饭后于乡间散步。“闲不住”的母亲更是如此，每日都会“拖”我出去。漫步在乡间，晚风轻轻拂过面庞，带来丝丝寒意，并掺杂着阵阵清香，那是鳗鱼干的气息。临近春节，家家都在腌制鱼干，这是新的一年里，饭局上必不可少的下酒菜。

我曾见过奶奶腌制鱼干，那是七岁的一个清晨，爷爷从早市上拎回了一大袋东西。我心想：一定是又买什么好吃的了！在好奇心和贪吃的双重驱使下，我趁爷爷不在时偷偷地打开了黑袋子，但眼前的一幕令我震惊——十几条银白色的“大虫子”在袋中相互缠绕着，还不时的抽搐着。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爷爷闻声赶来，将我抱起，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可怕的？等这东西做好了，可好吃呢！”说完，便将还未把眼泪擦干的我递给了母亲。拎着菜刀和“大虫子”到后院去了。只见他用左手在袋中抽出一条“大虫子”，然后将它重重地砸在地上，原本欢蹦乱跳的“虫”瞬间没了活力，在地上蠕动着。爷爷又用刀背在那厮的头上拍了两下后，用事先准备好的剪刀轻轻划过那柔软的肚皮。那剪刀好似蘸过朱色的画笔，所到之处一片鲜红即刻展开，在银白的“虫皮”上显得格外扎眼。那晚母亲告诉我，那大虫子名曰鳗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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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奶奶将母亲唤去做事，我便在一旁立着。只见奶奶拿起一枝一次性木筷对母亲说，这放筷子学问可大着呢！筷子必须长短适宜——若是太长，则会在晒干时因鱼肉边缘卷曲而脱落；若是太短，则不能将鱼肉撑起，影响鱼干的口感。且筷子的长短需根据摆放位置和鳗鱼的大小的不同而改变。由于半米多长的鳗鱼仅靠两枝木筷撑开，所以摆放的位置也是十分讲究的——若是过高，则中间的鱼肉撑不开；若是过低，则会在风干时断裂。要想做出一条好鱼干，不仅需要多年的经验，还需要适宜的天气、无风，潮湿的天气定是不可的，而干燥炎热的气候又会使水分蒸发过多，影响口感。因此，做鱼干不仅是对主妇的考验，也是对上天的考验。说罢，奶奶便拿起一条早已腌制好的鳗鱼，熟练地将木筷折断，塞入鳗鱼肚内。不一会儿，一条鳗鱼变处理好了，放置得恰到好处的木筷将它完全撑开，阳光透过薄薄的鱼皮和粉嫩色的鱼肉照在地上。也许是觉得太无聊了吧，我趁母亲不注意，转身扬长而去了。待我回来时，发现院中多了一个奇怪的架子与几件“衣服”，走近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已经被“做”掉的“大虫子”。用一根塑料绳吊在架子上，仿佛是因吓到了我而正在受罚。微风吹过，鱼干们便随之轻轻摇曳，像极了刚学舞蹈却跃跃欲试的小姑娘，我在“她们”其间穿梭着，玩耍着——

一位位娇羞的“姑娘”终于成长了，倒像是一群成熟的女人——但轻轻一抚，那顺滑的质感仍没有变，它的肌肤还是稚嫩，肉还是粉嫩。过了几天，由于风吹的，那咸鱼似乎有些硬了——因风一吹，他不再如先前般“全身”乱扭了，而是定了型的左右摆。肤色上也有些变化，原本粉嫩的“肌肤”已然转变为米黄色，像是终日与油烟打交道的家庭主妇。然，轻轻一捏，还是分明看到盐水从里溢出来。

随母亲于外婆家逗留了几日，再回来时，一条条鱼干俨然成了片片木板，这“老妇们”暗黄的皮肤让人觉得她们已经饱受岁月的磨砺，留下的是满是皱纹的面庞，这次再摸，竟十分地硌手。

饱经风霜的鱼干呵，经历了风雨的洗礼，看着那枯黄的面容，我怎么没有半点食想，倒是感慨：岁月如此的无情，一并无可奈何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