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甜

有一种甜，藏在我外婆的保温杯里。

印象中的外婆，并不是一个很亲和的老人。或许是因疾病缠身，她的性格固执、乖戾乃至孤僻。

一次幼儿园放学，我玩得不亦乐乎，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莫莫”，差点把我惊下秋千架。我跳下来，眯眼往声音方向一瞧，愣在原地。

今天，怎么是外婆来接我？

我拘谨地捏着衣角，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好像在我面前的，是个陌生人般。是啊，我一天与外婆对话不过三句。我不自在地说：“回家吧。”外婆便跟着我，一言不发地走。走到一半，背后又响起声音：“莫莫，儿啊（方言长辈对晚辈统称）。”我转过身，看见外婆端着保温杯，边吃力地用她浮肿的手指拧着盖子，边摇晃着走来。吭哧一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给我倒了杯水，又摇摇晃晃地递给我。

我一口喝完，突然感觉水的味道有点不一样，不是我喝惯了的外公保温杯中装的茶，而是有一种清香、甘甜的味道，在热水中迸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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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这是什么水啊？好好喝！”这是我主动与外婆说的第一句话。接下来的场景震惊了儿时的我。每每想起，也会震惊现在的我。

外婆笑了。

挂在老人脸上如此甜溺的笑容，让我甚至忘却了口中回甘——仅仅是孩子的一句话啊！年幼的我想，外婆的笑容怎么能这么暖，这么甜呢？外婆露着兔牙，抑扬顿挫、摇头晃脑地说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广告词：“农夫山泉——有点甜……”我一怔，也笑了。

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外婆的沉默不等同于木讷；我知道了外婆看似平凡生活背后的坚守，只是她遵循着最质朴的生活准则，对生活只有最朴素的要求；我也知道了，农夫山泉，其实不甜。

当年外婆给我喝的，也仅是一杯糖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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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听母亲讲故事。母亲说，小时候，家里有三个孩子：姨妈、舅舅和年龄最小的母亲。母亲自小聪颖懂事，外公外婆最疼她。母亲小时候每次发烧，外婆都给母亲冲糖水喝。“当年白砂糖可稀罕了，都能当结婚伴手礼，我妈我爸在学校教书，属于知识分子，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不然哪有钱买糖冲糖水喝啊……”

然而，当年我喝到的那一种甜，仅仅只是一杯糖水而已吗？

外婆是个守旧的人，她不会使用手机，她也不喝市面上花里胡哨的饮料。所以她才会为我冲兑糖水，因为她觉得孩子最喜欢吃甜。

又一个春天，我坐在返回老家的高铁上，握着农夫山泉的瓶子，望着窗外的一片生机。

有一种甜，在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