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棵庭中奇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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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在树叶间流转生辉，清风在树杈间穿梭起舞，鸟儿在树梢间放声吟唱，啼啭出今春的第一支赞歌。在这美妙醉人的春日里，我总是想起你，想起与我共度了十三年光阴的那一棵庭中奇树。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在我三岁时打开新家房门的那一天，你就笔直地站在我的窗前，扎根在那一片你已不知伫立多久的土壤。我不知你的名字，不知你的年龄，我只知你的身形是高俊的，摇曳的树冠轻易就越过了我家七楼的窗棂，似是温柔的手掌抚摸天上的云影；我只知你的叶是细小而圆润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有着透明的质感，如同一枚枚碧绿润泽的宝石；我只知你没有果实的装饰，没有红叶的点染，春日先以紫白的花朵迎接第一缕和风，随即发嫩芽于枝，秋风中也仍以碧叶而落；我只知你虽无桂雨之芬芳、樟脑之馥郁，却总能在微风吹拂的傍晚为我送来一缕如青草般甜美的气息，竟是有“馨香盈怀袖”的意韵。我在黄昏中的霞光里，轻声咀嚼着“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的词句，书页上落满你深深浅浅细碎的影。

我想你就是我的庭中奇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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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秘密似乎也被鸟儿们悉知。周遭的树不算少，梧桐、香樟、泡桐、红枫都是挺立于斯，风华非常，而鸟儿们却更喜欢在你这儿栖息。你也给他们以庇佑，为它们分担风雨。于是乎，在每个爽朗的清晨，我都听到一树鸟儿的欢歌，看它们快速掠过云彩，与和风为伴，直向远方。而在每个炊烟袅袅的傍晚，我又与你一起迎接它们的归来。看着你欢乐地摇摆着，我想此刻你的心中一定是充满了喜悦与对生命的热爱。

你与我就这样一同漫步过十年的春秋，直到三年前，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当推土车夷平不远处一片油菜田时，我还在疑惑，是人家要盖房入住吗？直到一片片低矮平房、一车车煤炭与搅拌机的出现才让我了解到这里将新建一个煤球厂。不久，乌黑而充满毒素的水流汹涌着注入你原本清澈而甘冽的生命之源。我看着你一日日消瘦下去，你不再拥有那茂密而繁盛的枝叶，每年春天里你总是那样迟缓而艰难地献出几片孱弱的叶，在尚料峭的春风里卑微地颤抖着。鸟儿们默默搬了家，连路人都叹道：“怕是不长久了。”

我的庭中奇树，我以为你就会这样作结，失去你奇丽的风采华滋，走向生命的尽头。而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如何幼稚而浅薄。

去年春天，冬日的余威仍未散去，万物仍静候着破图时期，你却独自生出满树的新芽，而且迅速地成长，成为了这尚灰暗着的世界里那样明媚的色彩，如同一树的蝴蝶，共同张开了生命的翅膀。像十三年前那样，我惊讶又欣喜地注视着你，为你此刻奇异的美丽陶醉，只是疑惑：为什么发芽的这样早呢？

两天后，在一个并不可怖的风雨之夜，你轰然连根倒塌，还压坏了红砖的院墙，叶子落了满地。我看到你庞大的根系已经萎缩腐烂，不要说蓬勃生长，就连保持直立都十分艰难。

看着那一地的落叶，我有些许明白了。这最后一次的美丽是你用尽了残存的气力，向你爱的这个世界所做的谢幕。你知道离去已不可逃避，但也一定要用最美的姿态。

我的庭中奇树，我终于能够将你读懂，用热烈的胸怀迎接生，用骄傲的风采迎接死，这才是完完整整的对生命的热爱。

如今，春又归兮，正是生命蓬勃的季节，也是你最爱的时光吧！我想，从此我会更加爱这世间的一切。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在这溢满了生命甘甜气息的春风里，我有点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