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重庆

雾又上来了。

尚在睡眼惺忪中的重庆城被一片灰尘色包围起来。或浓或淡，或近或远，一点点地凝固住了清晨的时间。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拉开窗帘，恍若隔世；高楼中的人们仿佛置身云端；行人捂紧口鼻步履匆匆，好像要闯开这一堵灰色的石墙……

这是曾经的重庆，它深深地根植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灰蒙蒙的山峦，灰蒙蒙的江水，灰蒙蒙的解放碑，灰蒙蒙的高速公路上不停闪烁着的黄色警示灯……记忆是一个神奇的仓库，打开它，那些逝去的过往总在眼前闪现，或明或淡，或深或浅。

重庆的吊脚楼，是灰色。走在房屋间隙细窄的灰色石板路上，看着上年纪的老人三五成群，就坐在街边灰尘色的条石上，东家长西家短地寒暄。夏天的大蒲扇、盖碗茶无不使灰色的街巷弥漫着真实而又生动的生活气息，让它每一天都上演着市井百态。这一切都在漫长的日子里渗进重庆人的血液里，浸润着重庆人的性格，形成我们耿直大气、豪放开朗的精神世界。

重庆的城墙，是灰色。曾经的十七城门今何在？爷爷兴起时会哼唱起记录重庆城门九开八闭的童谣《重庆歌》，而闲暇时，我们会前往离家不远的通远门。触摸着古城门那厚实的灰墙，看风云再现，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那片灰色掩映下坚毅、奋进的民族气节构筑成重庆这座英雄之城、记忆之城的魂魄，造就了重庆顽强不屈的城市精神。

重庆渣滓洞的牢房，是灰色。这座曾经压抑得让人窒息的集中营如今已是重庆重要的历史档案馆，它珍藏着重庆的陪都文化。走进这片灰色，历史仿佛倾倒下那些积攒多年的尘埃：大轰炸卷起的漫天烟雾灰尘，隧道残案中伸出的一双双布满尘土的手……一切的一切，支离破碎地在记忆中徘徊，仿佛在控诉，仿佛在追忆，又仿佛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无法忘记啊，不能忘记啊……”

朋友问我：最喜欢重庆的什么？我说：雾。她大笑：拜托，脑子放清楚点儿吧，你知道去年重庆有多少个蓝天吗？289个！现在要看雾，伦敦去吧。

我知道，那个萦绕几代重庆人记忆的灰色精灵正渐渐离我们远去，那些曾经关于灰色的片段正越来越不被人所提及。天高了蓝了，水

清了绿了，人笑了美了。但我仍热衷于捡拾历史遗落下的灰色，因为——

灰色是珍藏在老照片中的亲切面影；

灰色是压抑得让人不愿提及的痛苦记忆；

灰色是重工业城市留下的艰难印迹。

灰色是历史文化沉淀下来的人文风景。

抛访低足传累土均袭纲茎塞住愈轨域确毕益找配适冷短沙东盛花汽矛丝穗柄顿渔率买黑八牙获功车嘴前旱院又畜源小波其峰旬编毕择桑压谢市

现在，这种灰色正成为重庆的文化符号，它连接历史，跨越古今，或许压抑，或许沉重，亘古未变的却是山城重庆的风骨。

新重庆，作为中国最年轻的直辖市，在历史的灰和现代的“闪”间徘徊。似乎应该抛弃这些陈旧的回忆了吧，新重庆是该有新气象的。不是吗？友人们—— 一群“90后”的新生代开始唾弃起他们曾经生活过的旧重庆城，开始淡忘重庆的历史，开始回避曾经的回忆。然而，山城的脚下是否需要历史的厚土来承载呢？双重喜庆的耀眼红是否需要灰色作基调呢？在高速发展的城市化进程中，那些曾经的青灰色被水泥森林的银灰色和大块透亮的玻璃幕墙所代替。但我们都是大地的孩子，在这一片漫天的灰色中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开始有了一种担忧：我们生活在高科技所铸就的高楼大厦里，却有一种失去泥土的悲哀。

行走在都市里，我在静静倾听那片灰尘色的呼吸……

我们对历史的呼唤难道只有在深夜的狂歌中才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