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主义的迷思

一场举世瞩目的人机对弈以人类棋手柯洁的落败告终，人工智能再一次成为公众舆论乃至社会精英们争辩的焦点。中央台新近推出的科普类节目《机智过人》，采用人机对抗的方式向观众展示人工智能在各行各业的完美应用；扫地机器人、智能服务窗口、生产机械臂……人工智能产品遍地开花，从科幻小说走向了千家万户。

当此之际，人工智能形势一片向好，库克的担心却并非不合时宜而是正合时宜——面临技术主义的深渊，人类是否应坚守自己原有的情感与价值观？又该如何捍卫这人类最后的尊严？想要解析这些关乎人类生存向度的宏大话题，似乎总应该从生活中最细微而足以引人警惕的方面说起。

人工智能的发达，所带来的最直观影响便是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大幅减少。当买卖、询问、求助、教育、服务乃至社交的一端都被机器替代，处在另一端的人类自然而然地会在情感上钝化而至麻木。对他人的同理心，对不幸者的愧怍，对灾难的悲矜……缺乏温度的日常交流减少了人们的情感体验，从而简化和弱化了人类情感的丰富性与强度，使人类丧失了对于个体生命的辨识、亲近和尊重。佛祖垂首、菩萨低眉般触手温润动人的普世情怀，也就容易销去了声迹。

人工智能的极致会引起的另一种后果是人与自然、与传统的遥远和生疏。当世界为机器所承包，人类还能再遵守那份“与草木共栖的古老契约”吗？郁达夫不过是乘车经过西溪，就发出了“像我们那么高地坐了车飞鸣过去”的感慨，未来的人类处在机械化、智能化高度发达的星球，又如何能重拾风云山川、草木虫鱼的劳作与浪漫？人工智能冲击了传统的生活方式和生存观念，不仅销毁了那份栖居的诗意，更瓦解了那套温厚可亲的古老价值体系，于是柳枝不再可折，年轮不再可辨，鸟语不再可入梦，花落不再引起那么丰赡细腻的心曲。李叔同诗云：“故国荒凉剧可哀，千年旧学半尘埃。”人文奥义被技术消解了神圣性和纯洁性，崇尚自然与纯朴的传统价值观的保有愈加艰难。

诚然，人工智能的发展不可限量，将会为人类的生活带来无尽的便捷，如同直立行走将人类的双手解放一般解放人类的头脑。然而，完全依赖人工智能的生活又无疑是一种技术主义，引发我们的思考：技术是否应该取代人成为生活的主体？答案必定是不。与技术相对的，是中国古老而智慧的哲学中提出的“道”。“道”既是自然规律，也是人类情感体系和价值观念，是人类之所以为人类的精神凭恃。人与机器的差别，正在于人行事遵循“道”，而机器只是依照指令程序完成任务。所以，古老的人类有诗、有歌、有谑语、有谜语、有脏话、有掌故，而机器只有完美的应答与迅捷的思考。若要在技术面前留存人性，便应当从这“道”中找寻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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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洁曾在微博上说，他与“阿法狗”的对弈已经结束，而真正的人机之争却远在这场棋弈之外。王石川则在《人民日报》上发文称：“算法不是王道。”是的，人工智能肖似于人，却绝不能取代人。人类赖以生存的凭恃不是技术，而是那些汪洋清澈的情感和明净清润的价值体系，它们代表了一个物种的灵气与英气，也象征着一个社会和一个时代的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