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蔷薇和地丁的人

微微探了一下身子，他把那个白色的袋子平铺在讲台的前角，润了润嗓子之后，便开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我喘了口气，在心底儿暗自窃喜，满以为他又会喋喋不休地讲上一大段无关痛痒的句子，重复着好多老师早已耍过的动作，在我们这些年轻的孩子面前卖弄。故意装作一副如无其事的样子，我低下头，细数着自己那些自己光荣的履历，不想再郑重地看他一眼，觉得那样的注视不免有些滑稽，掏出书本之后我扭头隐约听见后面的女生说：“新来的老师哎，你见过吗？还是个龅牙，真没趣 ”

讲台上的他还在大声地谈论着，灰色的上衣有些古朴，可能与文字沾边的人都是这样吧！他不太经常穿带有纽扣的衣服，要不是长长拉链的衣服，有时简易一点就是炎热夏天里清爽的白色衬衫，也能给人另一番仔细地琢磨。

他经常说自己不善言谈，有着一种平和冲淡的文学气息；不喜名利、不苟世俗；厉行于世的保持着自己固有的态度与原则。校园里各式各样的低俗称号与那些高傲的领导们几乎与他无缘，有个女生突然问我有没有他的手机号，说有急事儿找他，我来回翻了两遍通讯录，沉静地告诉她确实没有啊！攘了攘我的胳膊，示意要我到办公室去要，有些很不情愿的样子，我只得匆忙地跑到三楼的休息室，在语文那一栏里发觉了他的名字，刚想抄下来走人的时候，旁边的理科老师斜侧着身体告诉我说：“那号码是旧的，打不通呀！，你还是到别的地方问。”

抿了抿嘴角的我坐在这远离书香与泥土气息的教室里，认真回想着有关他的那些支言片语，带着莫名的懵懂与敬重，突然产生了对文字的畏惧。一年的时光真的很快就这样悄然而去了，怀着一丝隐约的伤痛与惋惜，一直想在这个青春的末梢上深深的留下些文字的痕迹，好几次掂起笔尖又不得缓缓放下，明知道内心有很多话要一一倾诉，但又显得有些委婉的样子，年少的羞涩与胆怯使我不敢去轻轻的触碰那些温暖的情愫。印象中还记得他徘徊在讲台周围，讲授着中国三十年的文学，从一片灰色的天空下，描绘着周作人的一生。他说：“尽管周作人身上被后人背负了太多垢笑的成分，但是他的作品还是有我们阅读的广阔天地。”幻想着在自己的园地里，有一个老人，佝偻着身体，肩负一根沉重的锄头，悠闲自在的耕耘着自己小小的田地，恍若生有杂草，可拔可锄亦可晚施农药，不在乎人生闲言琐碎之事的纷扰与打搅。

其实，他不就是那一位园子里劳作的老人吗！早已走过人生不惑之年的他，依昔还会在讲台上甜蜜的诉说着自己年轻时的恋爱往事，有些事对于他来说或许有着另一番刻骨铭心的伤痛，念念不忘那场马拉松式的七年之恋，甜蜜的嘴角里漾着微波，再加上他绘声绘色的言辞，我们的神经早已被其久久的吸引。尤其是那些话，当他出自于一个老人的口中之后，早已蕴藏了醇香的味道，使人久久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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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进考试的那段时间，他要检查我们的课堂笔记，原本以为能笑傲混迹于考试的我逐渐开始了紧张，因为我的那几页破烂的笔记本早已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向来不曾挂红灯的我，便猛然狠下心来想把那几十页的笔记重抄一遍，只可惜时间紧促，只是工整地抄了十页之后，便像泄了气的皮球懒惰的停止了。星期四的第一节课便是他，干净的擦过黑板之后，一个缓慢的转身便坐了下来：“今天呢，是我们最后一节课，上次我也说了！这门课不在乎你能收获多少，而恰恰侧重于你的认知与感悟。秋天来了，收获的季节已至，请各位同学把你们一年来的笔记交上来，检查的目的有二：首先是观察一个人的学习态度德行缺失等；其次是检查的直接结果会与考试成绩有所关联。”

我猛然怔了一下，一想到成绩就开始了有些犹豫了，毕竟自己单薄的十页笔记怎能博得他的认同与优异分数呢？心里很没底气，磨磨蹭蹭的在教室里转转了好几圈，还是又回到了座位上，平日里那些认真记笔记的同学在今天倒是很积极的围在一圈，闲聊着自己的幸运！我侧身才发现原来同桌老四的笔记已经模糊地抄了二十多页，看他那一副得意的样子，我的表情有些心酸，毕竟自己只是干瘪的那一点点，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快到下课的时候，老师扯了扯嗓子问：“还有笔记没检查的吗？快点儿送上来。”

硬着头皮的我，为了那点可怜巴巴的成绩只得碎步走向讲台，迅速的坦白了一切说出我的笔记是刚抄的，非常少；但是我书本上抄的还有，如果不够

老师郑重地翻了几页，又随意看过我的书本之后：“笔记么确实是少了点，但是书上的字迹也不是很多，但是从你总体上表现上来看，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师生一场，我也不想为难谁，对吧！”只见他轻轻地在那本绿色的点名单上划了一钩写了一个最高的等级。

此时的我似乎于一个老师而言愧疚了许多，不敢再大声说话，正色地看他一眼。深知那个总体上的优秀远不能保佑我以后的人生，内心上的感谢请代替我送给他最诚挚的问候。尽管你已远去，可那消瘦的背影还依然不曾离开，渐渐守候着一个少年一份单纯而微薄的敬意！

你挥挥手，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对我我们说了很多话，有着一个父亲对儿女的淳淳教诲:不苟名利，追求本色自我，在一片小小的园地里慢慢耕耘真正属于自己的蓝色天空！像是嘱咐的话语，特别暗示了我要慎重对待考试，不能为所欲为的答题，由着性子来啊！每一题都是我们平日探讨过的问题，做个生活的有心人！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住。

你幽默风趣的课堂，详细整齐的板书却成我心中挥之不去的记忆。大哉王春才老师，在这偌大的校园里，如今的先生们啊，还能有几个会把名利看透，会把名誉看扁，还会把金钱看得一文不值啊！一个又一个你我攀比的样子你讹我诈的神情早已让纯洁的“教书育人”变了味道。那个站在女生旁边大说特说女孩儿柳叶眉，小蛮腰的男人，如今却成了我心中最难读懂的风景，他向来喜欢别人说他是一个老老实实地乡下人，在自己的园地里，又一次让我联想到了周作人那一片荒芜的蔷薇与地丁。种果蔬菜也罢；种药材也罢；种蔷薇地丁也罢，只要本了他个人的自觉，在不论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种，便都是尽了他的天职了。在这平淡无奇的说话中间，我所想要特地申明的，只是在于种蔷薇地丁也是耕种我们自己的园地，与种果蔬药材，虽是种类不同却有同一的价值。

周作人说：“有些人种花聊以消遣，有些人种花志在卖钱；真种花者以种花为其生活，而花亦未尝不美，未尝于人无益。”那个静走在校园里的王春才老师或许就是一位只种蔷薇与地丁的老农，但愿在这片日渐枯竭的园地里能够早日收获真真属于自己的果实，还文学一片纯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