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文明相交抑或平行
吟着秦少游的词穿过琼花,手执一本《稼轩长短句》。正欲翻开,耳边倏忽响起太白的《将进酒》。迁客骚人,舞文弄墨,那纵横捭阖的词句,微言大义的深度,也许我们后人永远无法望其项背。带着这份敬仰,走过诗词曲赋的卷帙,眼前展开无边的画卷,直令人心潮澎湃。
这样的情感反复洗濯着我的思绪后,我的眼前却并未出现任何类似电视剧的影像,而是一条条或平行或交叉的线。
于是我想象着我走上前去,触碰那交织的线条。蓦地,仿佛从线条中看见了一些人、一些词话,以及随词话一同前行的中华文明。
我恍然大悟:这是数千年华夏文明的成长历程,如同道路般在我的认知中铺展开去。
平行线
周朝的先民们在土地上耕耘着,在尚未成熟的华夏文明上留下最初的印记,在镐头一次次叩开尘封文明的土石时,人们孕育了丰富的情思,男子们爱慕苇中的伊人,于是唱出了“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朱阁绣户中的女子思恋从戎的夫君,于是唱出了“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年少的夫妇情深意浓,唱出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需九转回肠,不需一咏三叹,全部热情毫不缱绻地融入一句句清歌,人的本真一览无遗。
周朝的文辞是平行线,将人的性情直白真实地印入歌声里。
交叉线
“东汉末年分三国,烽火连天不休。”三国两晋南北朝,政权分分合合,烽火长年不休,这个时期是动荡的,却仍有人青梅煮酒论英雄,屈尊三往访卧龙。曹孟德吟“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陶渊明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鲍明远呼“安能坐叹行复愁”。如此乱世,还能有如此胸襟泼墨执笔,使文学之光长久不息。
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曲赋是交叉线。交点固然波诡云谲,却摧不倒一腔才气、满怀豪情的光辉。
平行线
笙歌妙舞,金银满室,大唐盛世之景,前朝无法比拟。物质满足之后,往往会对精神有更高的追求。盛世将一切钩心斗角都隐去,人们的心再度萌生出一份
宁静。率真的太白于此时在高井中傲立,长啸“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面对政治上的不得志,自勉“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感叹流光易逝,不是洒泪悲叹,而是豪气万千地写下“君不见高堂明镜悲自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位伟人将心中的豪情毫无保留地倾吐出来,真实而毫不做作。因此,许多人追随他的脚步,留下一个朝代的率真,让后人细读。
大唐的诗词是平行线,争相向远方迤逦,使中华文明向前飞跃,绝顶一览众山小。
交叉线
女真人在血雨中奋起灭辽时,澶渊之盟随之破裂,宋被迫迁都至南方,是为南宋。统治者安于现状,朝政日趋衰落,爱国之士则不乏其中。此时,一位名叫辛稼轩的军人惊现,除了在战场上热血拼杀,他同样对南宋统治者的奢侈无度而悲愤。然而宫廷险恶,他别无选择,只能将怀中的悲愤与热血隐藏在笔墨中。一句“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是莫大的失望。然而他没有放弃“了却君王天下事”的理想,纵然鬃染霜华,仍是寄怀于词,带一身清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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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的辞章是交叉线,来回不定地相交,人心只得问津留下的卷宗。可叹的是真正的忠良。稼轩在词坛作出如此高的贡献,却还是与壮志相交片刻后永远地错过。然而,是结束,也是开始,历史会与无数线条相交、平行,奔流不息。
千年如潮水,浪打舟不回。我站在千年后的今日,回望方块字中流露出的万千线条。平行线的自然、率真,交叉线的异彩、惊艳,相合相生,才有了让我们后人无法望其项背的文明。
我想,无论文明相交抑或平行,都是一个民族最具慧心的写照,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几千年的古老文明都会在九天之上俯视芸芸众生,而我们所要做的,是站到更高的地方。即使暂时无法触到天空,也不要放下求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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