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心底的声音

是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位沉默寡言的父亲？

从小，也许是出于天性，我很爱在父亲身旁撒娇。那时，我总觉得父亲就是撑起世界的那个巨人。但是，他留给我的印象却总是“不善言谈，不易亲近”。尤其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生日，刚吃完蛋糕的我非常高兴，看见坐在一旁的不出声的父亲，头脑一热冲上去亲了他一口。意外地，他并未“回应”我或是问上一句“今天开心吗”，只是微皱着眉，轻轻的把我推开。虽然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很轻，但那皱起来的眉头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眼底，让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从此，我便开始不由自主地拒绝与父亲亲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慢慢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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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经年，记忆在时光中模糊，但那份疏离感却一点点留下。不久前的一个周末，我补完习，父亲顺道来接我回家。我们进了地铁站，慢悠悠地走着。父亲提着公文包走在前面，我背着书包走在后头，中间不多不少，隔了几步的距离。一边走着，我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心头忽然涌上一丝陌生。既因为我很久没有认真打量他了，也因为时间沉默地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曾经挺拔的背稍微有点驼，平坦的腹上隆起了一个啤酒肚，走路的步伐也没有那么轻快了。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父亲老了。但我的心里，还有一个顽固的小孩不停地喊着：不，老爸还没老。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是感觉心头有点堵。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与父亲一起登上地铁车厢。红光闪烁，刺耳的警示铃响起，车门缓缓关闭。列车启动，轰鸣声与风声从四面八方涌入耳畔，窗外的站台开始晃动起来，最后化作小小的一点，倏地没入黑暗之中。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四周，从反光的窗户到简易的警告标识，再到千篇一律的房地产广告，偶尔有几抹幽微的荧光从黑暗中落入眼底。

一抹白光忽然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眼睛里，它在近处。我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这感觉就好像在幽静的森林里散步时突然蹦出来一只猴子对着你呲牙咧嘴。扭过头看去，我意识到：那是父亲的白发。顶上一层黑发的底下，一簇白发静静地躺着，露出几分可怕的狰狞。

我的视线渐渐凝固住了，耳边嘈杂的声音如潮水般退去，身边的各种光影慢慢化为空白，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背对着我的父亲。什么时候的事呢？他还不至于老成这样吧？他不是也有年轻的时候吗？我努力地想着。记忆如水泡那样幽幽浮起，我再次看到了小时候在乡下父亲背我过河的情景，我把整个身子靠在他的背上，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双脚紧紧缠住他的腰，唯恐沾上一点溅起的水花。似乎还能听到他笑着让我抱松点的声音。那时，他的背影，承载了我的整个世界。

思绪回转，记忆深处那个山一样的背影逐渐与眼前这个略显老态的背影重合。我一愣，一股苦涩夹杂着后悔涌上了心头。终究，他缓缓离我远去，留下我独自徘徊在人生的路口。

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一咬牙，慢慢迈开步子，来到父亲身旁，小心翼翼地，握住了父亲布满老茧的大手，这是我最想留在心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