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残荷听雨声

到了六月份了，天气闷热，蝉鸣蛙唱。毕业季，学校校道上凤凰花开，而我却想着那些出现在我梦里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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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六月，真想去一趟杭州西湖，不为遇见打着油纸伞的丁香姑娘，只为邂逅西湖的荷花。朦胧烟雨中，摇弋的细柳条儿，西湖的荷花快要开放了吧。

镜面似的湖面，小飞机似的蜻蜓飞过划出细长的波纹，一两声高昂的蝉鸣划破湖边的静谧，朵朵红莲层层叠叠绽放着妖艳的美，深绿的圆盘大荷叶，粗壮的枝茎撑起沉甸甸的成熟透了的大莲蓬，阳光不吝啬地为莲子披上霸气稳重的黑袍。红橙的、黑金的、红白的、斑点儿、纯白的、纯黑的鲤鱼时而躲在荷叶的阴凉里深藏不露吐着泡泡，时而上下翻转摆尾，溅起点点透明闪光的水珠飞进倾斜的宽大的荷叶上，快速滚动着又落入水里。风姑娘拉起裙摆，荷叶也附和着翻侧，荷花轻颤，从顶尖的花蕊到托住它的层层花瓣儿，偶有一两片花瓣轻轻飘落到水里，泛起一圈涟漪。有的荷叶平铺在水面上，和水面融为一体，曾有飞累了的小鸟落在荷叶面上，打破了荷叶的平衡或落到嫩荷叶不堪其重，又跌倒水里，沾湿了稚嫩的羽毛，踉跄着扇动翅膀飞走。怎么能少了还没舒展开的碧绿的荷叶呢？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刚破土刚长出水面上来，小荷叶卷缩着，像害羞的少女，藏着青春的心事。不禁想起那首爱情民歌：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鱼戏莲叶间。

但其实不必跑到杭州也能看到荷花。我老家门前就有荷花藕田。但是，现在回去看只有碧绿的荷叶，白荷花尚未打骨朵儿。到了七八月，洁白的荷花一朵接一朵盛开，莲蓬一个个亭亭玉立。美人出场总是迟到的。村子里本来是没有荷花的，人们也不兴吃莲藕。第一块泥田的荷花是我母亲从镇上买来两三节的莲藕种子，一节一个脚印种下去的。当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母亲为了改善生活多赚几分钱，就另辟新径，种莲藕买莲藕。爷爷把莲藕放在簸箕里，拿到集市里卖，我也曾跟着去帮忙吆喝着像个小菜贩。从种子种下去到收获串串小灯笼式的莲藕有四五个月呢。

门前的荷花是白荷花，单一的白，刚开始的花苞像合起来的手掌，尖上一点粉红，随着荷花缓缓开放，那一点粉红慢慢消失了，最外边的绿衣渐渐染白了。待荷花完全盛开，会露出中间点点鹅黄的花蕊，一簇簇，底下是孩子拳头大的莲蓬。这时的莲蓬是绿色的，面上遍布比黄豆大点的圆洞，洞里半含半露碧绿的莲子，待到荷花尽数凋零，莲蓬晒成黑糊糊的，莲子就完全成熟了，往中间用力一挤压，壳裂来露出洁白如玉的莲子，剥去中间绿色的细芯，就可以直接放进嘴里吃了，入口清香，舌头上一点甜。莲子性甘，清心醒脾。我们小孩子最喜欢下到田里摘莲蓬了，也有路过的少年偷摘荷花、莲蓬。有时，失了把玩的兴致，就随意丢在一旁，花苞及时拿回去用清水养着，还能再绽放呢。

农忙的时候，荷花开得最盛，傍晚，矮矮的山顶被西斜的夕阳踱上一层金光，好像西游记里佛祖身后的光芒，火烧云，懒懒地变换着，人和庄稼都歇着了，吃过晚饭，我搬张小凳子，感受地板尚未散去的太阳的余温，痴痴地欣赏满田的荷叶荷花。碧绿的荷叶一片挨着一片，水面上铺着小小的荷叶，朵朵白莲镶嵌在碧海里，或骄傲地绽放，层层叠叠尽抒胸臆；或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一半曼妙的身姿；或撑着饱满的花骨朵，像女人怀胎七八月……荷叶也是十分好玩的，小心地避过茎上的尖刺，叶面摸上去痒痒的，掬一捧清水，大珠小珠落玉盘，弹跳着滚到荷叶的中心，又打着旋儿从荷叶倾斜的方向溜走，我的手总是不够快，抓不住水珠，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中溜走。用手捧着荷叶就能聚齐所有的水珠，水珠即使分散也很快聚集在一起，怪好玩的。

还记得那年夏天的八级台风，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雨哗啦啦下着，仿佛从天上挂下九千尺的瀑布，我们紧闭门窗还能感受到风雨的强劲脉搏。我担心着门前满田的荷叶荷花。风雨整整折腾了一夜，从黄昏到黎明。第二天一早，果不其然，叶子花朵都损伤严重。肥大的叶子翻向一边露出叶脉，有的吹跌了陷到淤泥，有的生生从中间折断，有的花朵吹得掉光了花瓣，有的吹歪了像醉酒摊着，有的虽一边倒但坚持着没掉。看着满田狼狈样，我又心疼又忍不住要笑，暗暗祈祷它们挺过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想到李商隐的神来之笔：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些荷叶昨晚究竟承受了多少？狂风肆虐，来势汹汹，点点滴滴的敲打，打落只得低头，但又立马抬头。漫漫长夜，点点滴滴到天明，不仅仅是雨声，更是不屈不饶的荷叶的心声，抗争着，不妥协，挺起身板，张开叶面，承受着雨的撞击，风的摧残。虽然整体大伤元气，但中间的荷叶荷花由于受着四周的庇护，很快又亭亭玉立，仿佛受到了鼓舞，慢慢地歪斜的荷叶又挺直胸膛了。真是好样的！想不到柔弱的荷叶还有这般铮铮铁骨。

从此每逢我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我都会想想那晚的雨夜想想那些荷叶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