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雨伞

天气总是令人琢磨不定。阳光剧烈的时候，有云掠过，接着就有淅淅雨声传入耳畔，然后大雨滂沱，暗色的云袭击城市的上空，硕大的雨点像雹子一样砸下来，教学楼的上空有着细密的雾气弥漫。

狼狈地低咒着，我又朝友人的伞中挤了挤。

家长们三三两两地等在车棚旁，手中握着伞柄，探头探脑，四处张望，面上有着或忧心或焦急的神情闪烁，又时不时与身旁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话——可能只是在这种时候，陌生人间的矜持才会有所松动，又或是因为怀揣着同一份心情而使彼此的距离拉近。

身旁嘈杂闷热，琐碎的声音交汇成波浪，一层一层的扑打过来，我的耳朵里有轰鸣声。

我是不指望有人接我这种老套的情节发生的——在这个时间段，没有人会有空。即使已经这样想了，心中却还是有细小的失望闪现。

我是无法形容看到她时的心情的。

只觉得人变得有些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变得那样艰难，思想迟缓起来，眼睛有些恍惚，只觉得就这样看着她，便是心中涌现无限欣喜。

她矗立在雨中，握着一把蓝雨伞，向我微笑着，那笑是一小束洁净的白月光，在雾雨中发光，瞬间点亮了我整个心房。

我是可以想象的，她是怎样焦虑匆忙的赶到学校的，是怎样拿着一把单薄的雨伞在暴雨中闯荡的，又是怀着如何迫切的，与在学校等候的其他人一样的心情一路赶来的，我是不敢想的，怕最后巨大的感动和喜悦化作令人窒息的潮水向我淹没。

汽车尾气与冷空气缠绕交融，最终消散于上空，不留痕迹。她张望着，努力捕捉远处公交车的模糊影子，她染了又白，白了再染的发在暗沉的雨幕中愈发清晰，几丝白颜色又开始悄然在头顶蔓延，她靠在车站牌上，撑着那把蓝雨伞，眯着眼，不知在望些什么。

雨水在伞的边缘翻滚，落下，激起一朵漂亮精致的光。像是六七十年代的洋伞，有些褪了色的蓝，却容易让人想到温柔安静的夜中海。伞身周围有细小的碎花点缀，或深或浅，像米白色的卷边波浪，是看起来很有年代的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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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相信这把蓝雨伞于奶奶而言是有别样意义的，有点像一种象征，或是轰烈的少年后残留的，还留有余温的可怜碎渣。即使如此，还是这样容易让人产生眷恋。

而年幼的我是不明白的。

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刚下完雨的天气，路边的植物散发出辛辣清香的味道，令人迷醉。那日早早回家，不慎将雨伞留在学校，走到一半才猛然惊觉，但只是不甚在意。

“雨伞呢？”

“忘带回来了，明天再……”

“会丢掉的，快去把它拿回来……快去！”

我没有看到奶奶的表情，也理解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情绪，那时九岁的我，只是带着疑惑和少许不满听话的将伞拿了回来。

不知是爱屋及乌亦或是其他原因，奶奶对伞之一类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有时她会抱着那把印花蓝雨伞，像抱一个婴孩般，默默端详。那眸光安静而宁和，好像透过伞在看另外一个东西，又似是在凝视着那个古老的，氤氲着檀木香味的年代。

“你爸还说等雨停了再来，看这架势，等到雨停岂不是要到大半夜！幸好我没听他的……”奶奶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惊觉，失笑，只觉得那些记忆由远到近，在脑海翻滚旋转，异常清晰，心中却有明明灭灭的喜悦。

密集的雨点落在蓝雨伞上，缓缓折射出一点微小的光，随即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