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治疗
自然的治疗:地坛——人生的导师
对生命的感悟可以说是自小而知的。怕火烧,怕水烫,远离危险,不能爬高等可以说是幼年时的感悟与经验。再如面对困难与挫折,师长们教导说要有克服的勇气与毅力,也可以说是不断经历,而有所收获。自小而大,我们涉足面的不断扩大,未经验的事越来越多,每一种新鲜都在我们面前展示了生命的颇具诱惑力的一面,同时又增加了我们对于未创世界的风险意识。《散步》讲的是一家三代人之间相互扶助的事情。其尊老爱幼,充满强烈温馨气氛的伦理美德便是一首战胜严寒、喜迎生命的赞歌。《生命的意义》则直接教给人一个严肃的思考:一个人的一生究竟应该怎样度过?《我的小桃树》,说的是一个在旮旯里不受人关心的丑小鸭不断长大的故事。虽说无情的风雨残酷地袭倾着,然而小桃树却能顽强地对抗着。生命的积极意义不是正在这里吗?《我与地坛》也是一篇感悟生命的诗歌。
文章以“我”与地坛的“缘分”起笔,表达与这荒园的某种命运联系。作者说:“这古园仿佛是为了等我,而历尽沧桑在那儿等待了四百多年。”这里的“等”“等待”颇值得我们来推敲。我们不禁要问:他为什么要等待呢?而且还是“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让我残废了双腿”?其目的究竟何在?我们还可以就此不断地发问下去。但问题显然在本段内难以找到颇具信服力的答案。只是到了第五段时,我们才渐渐地理出文章的一些眉目来。于是作者的内心在我们面前缓缓地展开来了。
作者在他那金子般的二十岁时突然失去了他的双腿,我们能够充分地理解他的难耐而苦的内心:“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我便一天到晚耗在这园子里。”他在这里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想了好几年。我想作者他一定想到了为什么他会在二十岁时突然失去双腿,但他肯定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吧,正如与自古以来的人们关于命运的看法一样,作者自然把这归之于“宿命”。于是,他感到也许他与命运中的某种事物是相联系的,而这种联系正是要告诉他什么。
我们看,在作者他的逃避在这个园子中,在时光的流逝中,他渐渐地感悟到在他面前的这个园子所给予他或展示给他的原生状态的关系:“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了万道金光。满园子都是草木竟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片刻不息。”
这个世界里没有苦痛的意识,生与灭,动与静,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累了就休息,无声中有轰然的巨响。这便须有一颗敏感的、沉静的、忘却世间的荣与辱、成与败的心灵。了悟如此,那么人生的苦难又算是什么呢?
于是在这样的“宿命”里,我们看到作者他的另一番领悟。他说甚至是地坛这荒园要残废他的双腿,要“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三落了玉砌雕栏”,以“剥落豪华见其真醇”的方式让人感悟到生命之中的原生的、真正属于本质性的东西。而一个失魂落泊的人最需要恢复或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寻回丢失了的、残落了的“灵魂”——这也是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最精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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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的是,作者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一个富有情趣的荒园“入场式”。他是那样写到:“那时,太阳正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愿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唐朝于邺说:“白日若不落,红尘应更深。”可见傍晚的或夜晚的时分是多么地开启人的思索。的确,我们来自何处,我们又要去向何方?这就是空间感里的时间感。所以作者说:“有这样的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作者他解悟到生命的内涵了,于是顺理成章地,他安然于生命的逆转与命运的安排,他不再恐惧,于是他可以坦然地面对人生的重大问题,比如说“死”,他比之为“节日”。“死”不在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了,那么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想通了,就会觉得“活”中注入了新的浆液与能量。原来世界在我们面前本然的就是富有生气、富有朝气的:“譬如祭坛石门中的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在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譬如园中最为落寞的时间,一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喊得苍凉;譬如冬天在雪地上孩子的脚印,总让人们猜想着他们是谁,曾在哪儿做过些什么,然后又都到哪儿去了;譬如那苍黑的古柏,你忧郁的时候它就镇静地站在那儿,从你没有出生一直站到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你的时候;譬如暴雨骤临愿中,激起一阵阵灼热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让人想起无数个夏天的事件;譬如秋风忽至,再有一场早霜,落叶或飘摇歌舞或坦然安卧,满园播撒着熨帖而微苦的味道。”
而这些都是一个在园中默默思考了十五年人生然后有所得的沉默的思想者之所为。的确,西哲有言:“我思,故我在。”或如有感悟的睿者所说:“我美丽,因为我思想。”文学家同时又是哲学家的萨特说:“文学始终是以某种方式与亲历打交道。”《理智之年》的译者亚丁在谈到萨特时说:“萨特接受生活、思维活动、写作分三个阶段。他首先用眼睛感受生活,这时他的感受是向内的;待他用大脑经过思维,得出了新的思想,再用笔写出时,他的感受是向外的,姑且称之为‘表现’。如果说萨特的哲学著作是他的表现阶段的作品,能不能说他的小说是他的印象阶段的‘坦白’,即在他摄入生活一刹那的感受?换句话说,萨特在小说中,把他的眼睛借给了读者,让大家来一起与他感受生活,而且用同样的方式感受同样的东西。然后他好像在说:”怎么样?我是这样感受生活的,所以,我就这么想。你呢?‘于是,我们也就那么想了。“”艺术体操表演者只有正常人一样的四肢、躯体,而她们的美在于用一般的躯体做出了不一般的造型。而萨特也是’艺术体操‘,他用思想做艺术体操。读他的作品,会发现他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展现一个思想,使这个思想不停地运动——伸展、收缩、弯曲及各种各样的组合,使读者体味到那不曾体味到的东西。思想的美不仅仅在于有一个美的思想,更在于美的运动。“我们从这篇文章中也多多少少地感受到一些这方面的”思想“。
于是,地坛,这荒园,便因此得到充分的人性化,它仿佛是一个洞察了几百年历史沧桑的时间老人,他带着强烈的悲慈之心,或者说这位老者是要以“让我残废了双腿”的代价带领“我”去体悟更深层的生命意识,让他像历史上的那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人们一样,受尽身心的重重磨难而“曾益其所不能”;并让他带着这种深悟的意识,以一个传道者的情怀与责任感,普及到广大的世人心中,从而唤醒他们沉睡的生命意识,善带它,珍惜它,从而使生命的光彩变得更加动人而美丽。正如课本上所说:“作者用他恳切、优美的文字,把他全部的生命感悟到的宝贵东西传达给读者,他用他的苦难提高了大家对生命的认识。”
写到这里,我们也因此能加深理解作者屡屡提到的“等待”字眼时的那份圯下意识。因而在作者他的眼睛里,地坛自然就是一位指导人生与阅世的导师了。“愈见苍幽”的,是“茂盛得自在坦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