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寂寞的烟花

我承认在深夜的时候，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不甘寂寞的人们点燃的烟花，心里是那样的凄凉。夜是黑色的，因为路灯和空气中弥散的烟尘变得橘红，点点光亮在夜空里稍纵即逝，带着微不可闻的爆破声渐行渐远。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前，突然感到那烟花的寂寞。 除夕夜。

除夕的那天晚上十二点，我在室外。看着头顶的烟花那样卖力的绽放，然后化成一团烟雾漂浮在空中，久久不散。我倚在靠近马路的围墙上，静静地抬头，看着那分外艳丽的花火，盛开消逝，然后新的花火继续在盛开消逝，络绎不绝。

或许以前从不明白为何那么多的凡尘女子会爱上烟花，会爱上那一闪即逝的美丽，现在似乎懂了一点点，似乎明白了那烟花的美丽。烟花的美丽不在于存在的时间长短，不在于观看的人数多少，不在于观看者本身的心态，只在于爱它的人对它的爱。

我笑得很开怀，在昏黄的灯光下跳了起来，无视路过的一对男女奇怪的眼神，自顾自的指着天上的烟花，像个傻孩子，忘记了世俗，忘记了一切，整个世界只留下那一朵朵烟花，兀自的诞生与毁灭。

前面的那个少年抱着一大桶礼花放在马路中间的隔离带中，小心翼翼地点燃火，站到了马路对面。礼花很久之后才冒出了第一个火星，继而绽放。不高的上空硬生生地变得璀璨夺目，发出隆隆的声响。一些孩子围着那少年，问那个少年要炮放。我看着那一幕，突然笑了，少年的笑容像从迷雾中探出的阳光，带着精灵的气息。

我相信命运。就像在此时此刻看见精灵一般的少年，我固执的认为那就是命运，那就是宿命的因果。凡尘的女子总是需要些信仰来满足自己空虚的生活，如我。我远远地看着那个少年和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远远地听着他们欢快的谈话。

“哥哥，给我个炮吧！”

“好啊好啊，哥哥给你。你要什么样的呢？响的？还是漂亮的？”

“我要……又响又漂亮的。”

“好，哥哥给你！”

忍不住我的嘴角染上了一丝新年的喜庆，我点燃了手中的烟花，亮丽的橘红色的火光在眼前欢快的跳跃，和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越来越暗，渐渐地熄灭了。我意兴阑珊，随手将其丢弃在马路上，往开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妥，便转身将其捡起，捏在手里，朝马路对面的垃圾桶走去。

路过那个少年，忍不住我多看了一眼。那个少年相貌平平，惟独那眼睛带着世俗没有的灵动。我想起了孩童的眼睛，大大的，总是像包了一汪泪水，一动就会哭出来。我的那个当医生的姑父曾说过，人的一生中唯有眼睛的变化最小，人的眼睛从出生到老死大小几乎没有变过。

只是，在那些垂死的人眼里，我看到的不是人孩童时的纯真与欢愉，看到的往往是对于生的渴望，对于生活的追求。生与死，人在大自然定下的规矩前，通常是最渺小的。

那烟花呢？我抬头看着头顶继续绽放的的花火，颜色是那般缤纷绚丽，姿态是那样的变化多端。它们像是从没有遗憾，像是为着自己的使命牺牲。它们无所顾忌，前赴后继地踏上生命的必经路线。相比起来人总是要差一些的，人总是在赞叹时光流逝的同时，叹息自己的生命渐短。

或许这只是因为每一朵烟花都是寂寞的，它们只有在燃尽生命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伙伴，在之前从未认识，从未交流，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可以那样潇洒的走过。而活着的人心中，总有那一些让人们放心不下的事务，故在离别的时刻，都要遗憾的，以失败者的姿态仓皇走过死亡的开始。

“嗨！我看你在那边站了半天了，有什么需要吗？”那个少年缓缓踱到我的身边，像我们之间早就很熟谙。

我摇摇头，只是在笑：“呵，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玩的时候很耀眼很夺目罢了。”

他象征性地给一个孩子最后的花炮之后，转身向我笑着解释：“你喜欢吗？要不要一起来玩？”

我看着他手里空荡荡的塑料袋，故作叹息：“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怎么会呢？”他给了我一个嘲笑的表情，继而从我身后的垃圾桶后面提出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盒子，一层层很认真地拆开，是一个比刚才的那个还要大的礼花。我几乎要尖叫了。

“你为什么不点燃它呢？”我偏着头看他。

他神秘地笑笑，买了个关子：“你猜。”

“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所想的。”我赌气扭过头去。

“呵呵，生气啦？”他叹了口气，“其实嘛，这么多烟花同时绽放，我怎么分得出哪朵是我的。我只是想等一会安静了，再点燃它。看看它到底有多么美丽。”

我扭过头来，看着那桶礼花，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留下来吧，看着那烟花绽放。

“那个……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看你放烟花？”我有些尴尬四问他，还好他并不在意，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小小的埋怨：“我不是已经让你留下来了吗？”

是哦！我猜想起来我们之前的对话。“我忘了。对不起，”

那个少年更不乐意了：“你有没做错什么。算了算了，我们放烟花吧！”

我抬头，好像看不到那拥挤的天空，也听不到密集的爆破声，四周变得安静，偶尔有一两声爆破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乎，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我点头。

少年快乐地把礼花摆在原先路中央的隔离带里，微笑着向我示意，然后掏出打火机，打出一朵按耐不住的火焰，扑拉扑拉地跳跃到了礼花火药信子上，立马有火星迸了出来。

少年急忙退去，匆忙之间居然退到了马路的另一侧，和我又隔着一条马路，不同的是这回我们都站在了相反的地方。礼花爆出了第一颗会飞的火星，火星越来越高，在比先前更高的地方，绽出了一朵亮丽的紫色的花火，紫盈盈的，优雅而淡漠。

“你喜欢吗？”少年大声向我喊。

我使劲点头，兴奋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唯独剩下头顶的这片天空，满是紫色的光点，还有对面的少年。

烟花散去，少年向我挥挥手：“嗨，再见啦！已经很晚了快回家吧！”

“嗯。那就再见吧……”我倒说得无比惆怅。

烟花，寂寞。我对自己悄悄地说，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硬生生的变得落寞。你比烟花还要寂寞。我自嘲。

看看手机，凌晨一点。已经不是除夕夜了，我轻轻叹了声，光阴似箭，转身上了楼，回到了温暖的家。我不愿意像烟花一样寂寞，不愿意死的时候毫无遗憾，至少留下些什么念想，让来生拼尽全力去完成。那样，会觉得这一生未曾白白度过吧！我看向虚无的远方，想起了少年精灵一般的笑容，心里莫名地变得温暖和平和，那个少年或许就是我上世未完成的夙愿吧！

所以这一世，可以共同看一朵烟火，可以在烟火下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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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远的夜空里亮起了一小朵火光，紧接着又亮了一朵，夜是那样的安静，心是那样的凄凉。我知道我和烟花一般寂寞，但我终是不甘寂寞的人，看着比我更不敢寂寞的人在夜里释放出的花火，默默地笑了，然后更加默默地流泪。

烟花真的真的很寂寞。在我睡着前我这样想。

梦里有那个少年精灵一般的笑容，还有紫色的焰火，挥之不去却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