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除夕夜

每当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四起，绚丽夺目的焰火照亮夜空，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20年前的那个除夕夜。

那是“文革”时期，父亲一夜之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母亲不知所措，她疯了。

和美之家一下子抽去了两根顶梁柱，剩下的，除了年过半百的姥姥就是我们几个未成年的孩子，家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更痛苦的是，精神失常的母亲平日里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但只要一看见人流泪或听到鞭炮声（后来才明白她误会成枪声），便歇斯底里大哭大闹，摔盆杂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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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姥姥常常嘱咐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在母亲面前流泪。

春节临近了，按乡村的规矩，腊月二十三为小年，要烧香磕头放鞭炮祭拜祖先，而除夕夜吃年夜饭则是来年好运的预兆。早已心力交瘁的姥姥，将我们姐弟叫到跟前，吩咐道：“你们出去给家家户户磕磕头，说说好话，看能不能请大家过小年不放鞭炮，三十再放，省得你母亲的病接二连三地发作，我实在是怕了！”

于是，姐姐带着我们出发了。每到一户，姐弟四人便一字排开，齐齐下跪，告诉他们母亲的病情，祈求他们少放一次鞭炮。

家家户户都陆续出来了，围拢来的乡亲们说什么也不让我们下跪。一位年长的大妈抱起我，含泪道：“苦命的孩子，我们都晓得，不用磕头，我们不放鞭炮，一个也不放。”

我牢记着姥姥的叮嘱，然而，我分明看见，乡亲们全都流下泪来……

小年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三十那天，吃过晚饭，姥姥便领着我们准备应付即将面临的灾难。姥姥轻声吩咐8岁的二姐守前门，11岁的哥哥守后门，她和大姐则设法招架母亲，二姐和哥哥的任务是坚决不让母亲跑出屋。他们四人和衣而坐，围着小火炉静静地等候鞭炮声给这个家带来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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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夜，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始终没有响起，整个村庄如熟睡般鸦雀无声。好心的人们为了不让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雪上加霜，竟然摒弃了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习俗，除夕竟然没有燃放烟花爆竹。

20年过去了，岁月的流水冲淡了许多记忆，但是，那个寂静的除夕夜却使我永生难忘。因为它使我深深懂得了人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