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望她蒸发
盛夏,午后,农村,南风起。
檐下狗喘,树上叶焦,树下人乏。
井水如雪化,纯净清凉。
打开井盖,打了一桶清凉的井水上来。这年头即使是在农村,这原汁原味的老井水也不好找。我望着桶里晶莹剔透的水,把手伸了进去,呀,透心凉。我赶紧拿了毛巾放进去,打打湿。再往脸上一盖,啊,这分明是冰镇过的毛巾。我舒舒服服地用井水擦了个身,浑身清爽。又留半桶,浇腿上,只感到这是神仙般的日子。
洗完以后,桶里还剩小半的水,往水泥场上一泼。水泥地顿时发出“咝咝”的声音,我的周围也变得蒸汽腾腾,云雾缭绕。
“呀!”
我听到你个女孩的叫声。
“好烫呀,好烫呀——怎么办——”
我环顾四周,没有人。地上的水,在水泥地是小凹潭处集拢,声音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好烫呀,救救我——”
女孩在呼喊,我蹲下去看这小潭,水中泛着泡。
“求求你,救救我——”
“你是谁?”
“我是你刚刚用的井水呀!”
“你会说话?”
“恩,我现在好痛苦,我就要蒸干了,你想想办法救救我!”
听她的声音正是豆蔻年华,年纪与我相仿。这声音,就像井水一样的纯净,沁人心脾。
“你……你等着,我这就想办法捞你起来。”
我用水桶,可水桶的桶口太大,桶壁太厚了,丝毫不能把她捞起。
“你……等……坚持一下,我去拿个碗来。”
我手忙脚乱冲进厨房,拿了个碗又冲了出来。
“你还好吗,我来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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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蒸干了一半,碗即使贴着地舀,每次也只能舀出几滴。
“算了,没有用的,谢谢你……”她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这微弱的声音,让我不住产生怜惜之情,更让我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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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在我被蒸干之前陪我说说话吗?”
“好……好,我陪你。”我拿了一把大黑布油伞,帮她遮住太阳,蹲下来听她说话。
“我……是不是太娇嫩,太没用了。”
“没……没有啊。”
“我们水都是会蒸发的,变作云,然后再落下来,这是挺正常的。”
“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还那么痛苦呢?”
“因为,我爱的他还在井底。当我分成一滴一滴落到世界各地时,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听到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我用桶,把你的他也提上来,你们一起蒸发……”
“别!别!蒸发对水来说可痛苦了,再说井里还有别人,我不想为了这些让他们也承受这痛苦。”
我突然觉得好内疚,自己为图清凉,擦个澡,竟伤害到了那么多……
“我想哭,已经哭了……”
“别,这样你会蒸发得更快的。”
“不要,我对不起你。”
“在过三分钟,我就要彻底消失了。”她的声音越来越憔悴,“我的确是太娇嫩了,也许是因为一直生活在凉爽的井里的关系,让我这么怕热吧。……”
我已沾湿了眼眶,说不出话来。
“我会消失一个暑假。等到这东南风带着我去大西北,我会落下来去滋润那干旱的土地。因为我平时都没有想过,我自己生活在一个那样舒适的环境,而外面的生物都在饱受酷热。我是该去帮帮他们……我要去那没有水的四方,不能为了自己的小感情而享乐于井中……我觉得,我怎么那么轻了呀……”
地上的水越来越少了,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蓝蓝的大海;我闻到了,我闻到了咸咸的海风;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那是海里千千万万的同胞在呼唤着我……他们要我加入他们,凝聚力量,去拯救那些饥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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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看来要……再见了……谢谢你……再见……”
最后一滴水也蒸发干了,我竟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死去,直到消失。
不,她没有死,她去干她崇高的事业去了。迎面吹来的东南风告诉我她去的方向,抬头看看那一片片的云呀,那时一群群和她志同道合的人也奔去西北,带去生命的希望。
“李景贤,你傻傻地撑把黑伞蹲在这儿干吗?!热不热呀!快进来。”妈妈在一边叫。
大人们永远不会理解刚才在我身边发生的这一切,但我的心里却一直回想着她的纯净、清凉和沁人心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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