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蔚然的尸体

我以为，那是一株夭折的幼枝，挺然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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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裸根，直指苍穹！它还沾着滋润的红壤，抑或是，如血色的汁液把土色染红。它大约是死了。然而，伫立在我面前的这段裸根，如此倔强地挺拔，直指苍穹。似是一种大义的控诉。在脚下这片红土地慢慢延伸开来，暗红色的格调延续至天际。空旷无垠的红，幻化成一种恐怖。此刻的风，应该猎猎作响。此刻的风，没有猎猎作响。我默然看着这片广袤而茫茫不见天际的红色空间，裸露的土地如同暗淡的天空一样蔚蓝。风声找不到回味他的韵脚，只好回荡在耳边，跑到孤零零的裸根身边不厌其烦的转圈。蔚然的，也是风这孤独的寄托。

只是我不曾意料的是，一转身，那一片润红的土地中，直指苍穹的裸根密集无序的排开来，伸向仍然蔚然的远方，形同一堆蔚然的白骨，霎那间，我看见了那如潮浪般涌来的啜泣，一片蔚然，噬人般恐怖。我开始不挪步，生怕惊扰埋在地下悸哭的灵魂。只是整个视野空间中弥散开来的鲜艳的红，开始缓缓流动，漫过白骨般的裸根……我选择转身，不愿看到愤怒而不屈如同白骨般的裸根，害怕看见整个大地流动的鲜血。只是一转身，更真切地看见惨白的死掉的灵魂，形同蔚然的裸根。

如果说，蔚然的死亡仅如幽灵般只藏在那些死去的根的痛苦里，心灵在一阵剧烈的痛及自责后还会晕开一片净土为那些死掉的树木祈祷。只是那些如此刺眼而合理的存在，不经意便刺穿了怜悯的底线。那么剩余的，就不是怜悯。

越过那片蔚然的如白骨般的裸根阵，裸露的红壤继续蔓延。静静地躺在那堆土丘上的，是一口孤坟。这坟焦黑地过于显眼。可它就那样安静地睡在土里，睡在风里，睡在幽幽的时光里。

坟，死亡，绿色，红壤……

这些毫无厘头的念头如同不倦的风，闪现，湮灭，闪现。

焦黑的坟和红色的壤在我眼中模糊起来，融成一团灰黑的缩影。我才意识到，风吹得正紧。我转过身去寻风的方向，竟发现——那是我再也无法忘记的场景。不远处，矮矮的土丘连绵不绝，刮得正紧的风挤进我没有心理准备的视野。那些散乱的土丘上，都静静地躺着一口焦黑的坟。而，红色的土壤，依旧那样刺眼。焦黑的坟墓，像垂死的老人，安静地躺在矮矮的土丘中。这让我难以接受，假若这些坟是想告诉我死亡的来临，却为何睡在鲜红的土里，披着红色的嫁衣。

树木砍光了，就留下似白骨般僵硬的裸根。裸根也不见了，红色的土地上就躺在焦黑的坟。如若坟也没了，那么躺在这片裸露无垠的土地上的会是……

假如人自己的坟墓真要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留在这儿的，也就只有人。

那一转身的蔚然，是孤独的死亡。只是红色，不知悲或喜的红，仍在延续，没有尽头。我颤抖着站在原点，依然不敢挪步，也不敢转身。而我也终逃离不了这片肆意泛滥如血色的红了。

一年后，我在这里看见了整齐的绿色，嫩绿的生机在枝头逗留。鹅卵石小路轻轻按摩着足底，惬意泼洒一片。令我无法相信的是，浪漫且极富有情调的小路渐渐渗出红色的血，似去年这儿大片大片的土壤。我吐了口气，软软地坐了下来，望着新绿的树苗，突然间很想对自己说一句话：

你看，那像不像是一片蔚然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