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坚毅的脸

夜已过半，冰寒的秋风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割下了正在哭泣的枯叶，也穿过牢窗，割在那愁苦的牢中人的心头，一刀、一刀、又一刀……

月早已被乌云挤出了天空。失去了月光的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一片仿佛是凝固的，厚重的黑暗。现在，只有牢房的窗里还透着一丝的光亮。丝丝缕缕，如薄纱，顽强地飘出。那是一盏灯，一盏孤灯。孤灯旁，正坐着一满脸愁容的人。对于他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那人保持这样的座姿已经好几个时辰了。武帝给他的最后期限是明天，等天一亮，他必须作出决定：是臣服于武帝，并以此得到自由；还是坚持那让自己身陷囹圄的看法，并因此受到最严厉的处罚——腐刑。两者，他只能选择一个。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透过小得不能再小牢窗，向外面一望无际的黑暗望去。在那黑暗的深处，是父亲的墓。“是啊，父亲的墓。”他喃喃道，仿佛父亲还是昨天才离世一样。父亲弥留之际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父亲不肯死去，不是怕死。父亲也是一位史官，这么多年，他废寝忘食，沤尽心血，就是为了编出一部属于大汉王朝自己的史书。可惜天妒英才，父亲还没有完成这个愿望就离去了。父亲临终那一刻，将自己的官职传给我，也把使命传给了我，就是希望我能帮助他完成这个愿望啊！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看了过多少史书，到达过多少地方考察，为的就是这部千古绝唱啊！而如今，在这里我却要……却要……我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啊！”他咆哮着，掀翻了桌子，也掀翻了桌面上的煤没灯，牢房也因此陷入了黑暗。

“可是，李陵又有什么过错呢？”他缓缓坐下，摸着灯，重新点燃。那天朝堂之上的事，仍历历在目。武帝在龙椅上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痛斥李陵的不忠不孝不义，而百官，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生怕会连累自己。只有他，只有他知道，李陵是忠于大汉的，他投降也只是迫不得已。他知道，李陵和李广一样，是英雄，不是叛徒……内心挣扎了良久，他站了出来……

“后悔吗？”他自问道，“为一个跟自己不熟悉的人，这样做值得吗？”是的，李陵跟他并不熟悉，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可是他不明白，为了一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的人，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挺身为他辩护的。

“为什么呢？值得吗？”他眉头紧锁，思考着。他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写史书与做人一样，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对得起自己的心……”他缓缓念道。“对得起自己的心……！”他突然明白了，是的，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对得起良心，只有这样才能写出好的史书，只有这样才会成为父亲那样大写的人。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笑了，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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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阳光透过牢窗洒了进来，他站在窗前，看着越来越近的狱官。

“喂，司马迁，你想好了没有？到底是选择腐刑，还是……”“想好了，腐刑！”他断然地答道，脸上充满了坚毅。

“真的？”狱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请上车吧！”

“嗯！”司马迁平淡地答应着，整理了一下囚服，带着那份坚毅，跨出了牢门。在他的脸角处，一滴无人发现的泪珠悄然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