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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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老头”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真是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当真，我可是你孙女啊，你不可以不来看我啊。”不贪心，入梦就行了。这是我的睡前祈祷。我笑着睡了，却哭着醒了……老头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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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美丽的桃树被风吹得呜呜响，她在抱怨着身下那不合时宜的喊声。你们以为这么好的天气爷爷会浪费吗，当然是拉着他唯一的可怜的孙女出来“拉歌”！一开始我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在心里不停地鬼叫着，啊，为什么不反抗？废话，我要反抗的话他肯定用皮带抽我的。别人是“我头上有犄角”而我“我头上有目光，目光”看着那凶狠的眼神我放弃了反抗。畏畏缩缩地上了“断头台”，突然头皮一震，挨了个石子，“腰给我挺起来，像什么样啊”我：……算了他大，让他。他开始给我讲了军歌的历史意义，“顺带”提了提他的军旅生涯。我一脸茫然：和我有什么关系……算了，他大，听他的。如何我在他的军歌教学中度过了一个人生最难忘的课堂。我踹了踹身边小山高的石子，再感受感受头上的麻木。那狂风吹得我左右摇晃，没想到突然下起雨来，我好像瞬间听到了邻居大妈们欢快的端盆声。爷爷仍一动不动地站着，高大无比，雨水顺着他健壮的身躯滑下。“反动派消灭干净，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听！风在呼啸军号响……”他仍坚持唱着，震耳欲聋，铿锵有力。如果不是我现在冷嗖嗖的，感觉可以瞬间骑着旁边的大白狗上战场了。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惊恐地转头，爷爷面瘫的脸庞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只有在他唱军歌的时候才会有。我刚刚根本就没听，我会唱吗？当然不会！接下来吗……完蛋了！妈妈一回家看见屋里没人就知道不好了。她飞奔着跑到后院，果然不错，我在瓢泼大雨中瑟瑟发抖，而她的公公正用木棍打女儿的小手。她立马将我抱回屋檐下，用温暖的大手裹着我的手，拿着毛巾轻轻擦拭我的脸庞，她红着眼带着我去换衣服了。来到客厅时爷爷被爸爸劝着，妈妈一脸怒气地把毛巾丢到爸爸身上让爸爸给爷爷擦擦，平息了一下后说道：“爹啊，您怎么可以这么对孩子呢……”她越说越气愤，“您当您还是小伙子吗，还是军人吗，您退伍了啊，早不是了，就不能歇歇吗，孩子是无辜的啊，我这是作什么孽了啊，我可怜的宝宝啊。”我茫然地让妈妈哭着抱着鼻涕眼泪擦我一脸。怎么倒霉的都是我？！一片寂静，爸爸也数落爷爷几句给他擦着水珠，我不知道他那充满水渍的黑黝脸庞到底有多少是滚烫的热泪。我沉默着，其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只不过是属于军营的普通人。都说我是感性的人，确实，思到悲处，泪渐于脸上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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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过去了，我求学归来，爷爷却变了样。要不是妈妈在他旁边，我一时半会也认不出爷爷，听说他得了老年痴呆。他目光呆滞，孩童般的纯真眼神令我感觉他是个学美术的。妈妈爸爸给他洗澡时，我听说：爷爷不好好洗澡，给他搓背的时候老是乱动，比我小时候还皮，嘴里不停喊着：“团长，快跑！敌人老了啊，您不能和我们一起死啊……”妈妈总觉得“作孽”爷爷以前当兵时没少挨过枪子儿也没少被人挡过枪子，这是他心头病。爷爷洗澡时不配合，妈妈让他抬手，他死也不抬，非说：“不投降，死也不投降，你杀吧……”但幸好妈妈机智当时大喊：“立正！敬礼！”爷爷才照做。每每如此，她总是哭了出来……我泪目。爷爷关了自己的心半辈子，他是多么想回去啊……那个危险却如他家般温暖的港湾……

门外秋风萧瑟，风儿沙哑着拍打门铃。我悄悄地推开门，发出阵阵“吱呀”声。看见年逾古稀的老人安详地躺在那一刻我轻松地呼了口气，想再靠近点看他时，心骤停，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回荡在这空旷的屋室。他浑浊的眼球死死地盯在上方，他明白一旦闭上眼意味着什么。我一个趔趄摔在他的床前，颤颤巍巍地伸手捊了捊额头稀疏的白发，如果不是他那依旧犀利的目光，我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个半死不活的老人是我的爷爷。那个老人曾经是如此地倔强倨傲啊，无法想象这几年他是如何熬下来的。在我靠近他时他的嘴里发出类似小兽的呜咽声，舌头和牙齿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如何声响，只得在嘴框中打转。他的眼神令我悲戚，泪水却不允许涌下。这是对他最后的尊重。我蹲起在床头，沉重的呼吸伴随着腐朽的味道向我袭来，我只是靠的更近了，轻轻地对着他唱到：“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祖国向太阳……”这次我没有忘一句词。他眼角的泪更多了，静静地望着我，嘴里呶呶不休着。我知道他一定是又在数落我“侮辱”了他的神。霎时我好像回到了过去，暖洋洋的太阳会公平洒向每一个人……我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维持多久。又想起了他此前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爷爷与天斗了一辈子，一生没个好下场，有令人头疼的孙女，“入赘”他人的孙子，身在远方的儿子，也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妈妈当时红着眼对我说过：“你爷爷啊……没福气，等不到享福的那天了。”他啊，原来是心有不甘地退伍的，到老了才知道。“爷爷啊，放心走吧，我们都会记住你的，我一定会记住你的，有那么一个勇敢倔强…好…好心的老头当过我的爷爷。”我狂奔着到了门口，倚着门小声抽噎起来，有气无力地渐渐地滑向地面，颓然地坐在冰凉的地上。应该说幸好他没看见吧……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江山。他的一生便是这样的吧……再见了，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