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之死
秦二世和赵高当政后,重新修改法令,使秦始皇时本已十分严酷的法律更加残酷,群臣上下人人自危。二世又建造阿房宫,修筑驰道,赋税更重,兵役劳役没完没了。从楚地征来戍边的士卒,因雨误了行程,按律当斩!陈胜、吴广等人被逼造反。紧接着,崤山以东,英雄豪杰蜂拥而起,自立为王,反叛秦朝。
李斯的长子李由是三川郡守,起义军进入三川地界,李由只是守城,并不迎击。朝廷中不少人纷纷议论――李由通匪。李斯心里很害怕,又把爵位俸禄看得很重,不知如何是好,就曲意阿谀二世,上书说:
贤明的君主,必将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又对下善于行使督责统治术的君主。对下严加督责,则臣子们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职分一经确定,上下关系的准则也明确了,那么天下不论是有才德的还是没有才德的,都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了。这样,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人生乐趣。贤明的君主,应该看清这一点!申不害说:“占有天下还不懂得纵情肆欲,这就是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韩非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主人家中没有强悍的奴仆”。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结果。所以商鞅的新法规定,在道路上撒灰者,要施以砍手!撒灰于道是轻罪,而加以重刑,才能避免重罪的发生。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厉督责,怎么会有重罪呢?所以百姓不敢犯法。所以,有道是:“帝王的统治术是简约易行的。”只有贤明君主才能这么做。只有严加督责,臣下才不会有异心,天下才能安定,天下安定才能有君主的尊严,君主有了尊严才能使督责严格执行,督责严格执行后,君主的欲望才能得到满足,满足之后国家才能富强,国家富强了君主才能享受得更多。所以督责之术一确立,君主的任何欲望都能满足了。群臣百姓想补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图谋造反?像这样,就可以说是掌握了帝王的统治术,也可以说了解了驾驭群臣的秘诀。即使申不害、韩非复生,也自叹弗如了。
秦二世看了李斯的奏折后,非常高兴。于是更加严厉地实行苛政,公然宣称:向百姓收税越多,越是贤明的官吏。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善于督责。”路上的行人,有一半是犯人。在街市上每天都堆积着刚被杀死者的尸体!而且杀人越多的官员,越是忠臣。
赵高担任郎中令后,为报私仇杀了很多人。唯恐大臣们在上朝奏事时向二世揭露他,就劝二世道:“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大臣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能看到他的容颜,所以才自称为‘朕’。况且陛下还很年轻,未必什么事情都懂,若坐在朝堂上,奖惩有不当之处,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大臣,从而降低圣上的威望。陛下不妨深居宫中,与我等大臣在一起,当有人把奏折呈上来,我们再认真研究,然后从容决策。这样天下人自然称您为圣君了。”二世从之,从此不再上朝接见大臣,深居在宫禁之中。赵高终日在皇帝身边侍奉,一切公务均由赵高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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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李斯深感不安。赵高知道后就找到李斯说:“函谷关以东盗贼蜂起,如今皇上却加紧修建阿房宫,搜集狗马等玩物。我想劝谏,但我职位卑微,说也没用。看来还要您德高望重的丞相出面劝谏才行”。
李斯说“确实是这样,我早就想说话了。可是现在皇帝不临朝听政,常居深宫之中,我虽然有话想说,又不便让别人传达,想见皇帝却又没有机会。”赵高对他说:“您若真想劝谏,让我替你安排,只要皇上一有空闲,我立刻通知你。”
于是赵高趁二世与美女娱戏最上劲的时候,派人告诉李斯说:“皇上正有空闲,可以进宫奏事。”丞相李斯马上进宫求见,接连三次都是这样。二世非常生气地说:“我平时空闲的日子很多,丞相都不来。每当我入寝休息时,丞相就来奏事。丞相是瞧不起我呢?还是以为我鄙陋?”赵高乘机说:“您这样说话可太危险了!沙丘的密谋,丞相是参与了的。现在陛下您已是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却没有提高,显然,他的意思是想割地封王呀!如果皇帝您不问我,我还不敢说。丞相的大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强盗陈胜等人都是丞相故乡邻县的人,因此他们才敢公开横行,经过三川时,李由只是守城而不出击。我曾听说他们之间有书信来往,但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没敢向陛下报告。更何况丞相在外,权力比陛下您还大呢!”
二世认为赵高的话没错,想法办丞相,但又担心情况不实,就派人去调查三川郡守与盗贼勾结的具体情况。李斯知道了这个消息,心生恐惧。他知道这是赵高对他进行陷害,于是着手进行反击。但又无法见到二世,只能上书揭发赵高:
“我听说,臣子比肩君主,没有不危害国家的;妻妾比肩丈夫,没有不危害家庭的。现在赵高擅自掌握赏罚大权,和皇上没有什么两样,这是非常危险的。从前司城子罕当宋国丞相,自己掌握刑罚大权,用威权行事,一年之后就劫持了宋国国君,篡夺了王位。田常当齐简公的臣子,爵位高到全国无人与他相匹敌,自家的财富和国家的一样多,他行恩施惠,下得百姓爱戴,上得群臣拥护,暗中窃取了齐国的权力,在厅堂里杀死了宰予,又在朝廷上杀死齐简公,这样,就完全控制了齐国。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现在,赵高有邪辟过分的心志和险诈叛逆的行为,就如同子罕当宋国丞相时的所作所为;私人占有的财富,也正像田常在齐国那样多。他一并使用田常、子罕的叛逆方式而又窃取了陛下您的威信,他的心志就如同韩玘当韩安的宰相时一样。陛下你不早打算,我担心他迟早会发动叛乱啊。”
二世看完李斯的奏折后,叫来李斯,说:“这是什么话?赵高原本是个宦官,他绝对不会因处境安逸就为所欲为,也不会因处境危险就改变忠心。他品行廉洁,一心向善,靠自己的努力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因忠心耿耿才被提拔,因讲信义才保住禄位,我确实认为他是贤才,而你怀疑他,这是什么原因?我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父亲,没什么知识,不知如何管理百姓,而你年纪又大了,所以才依靠赵高。我不把国事托付给他,那又用谁呢?况且赵高为人精明廉洁,忠心竭虑,下能了解民情,上能顺适我意,请你不要乱怀疑。”
李斯说:“并非如此。赵高从前是卑贱的小人,并不懂道理,贪得无厌,求利不止。现在地位仅次于陛下,但他追求权势的欲望,绝无止境,所以我说是很危险的。”
二世对赵高深信不疑,视其为心腹,他很担心李斯杀掉赵高,就暗中把这些话告诉他。赵高说:“丞相现在只怕我赵高一个人啊!我死之后,他就可放手干田常所干的那些事了。”二世说:“好,我把李斯交给你这郎中令查办了!”
李斯被捕下狱,他的宾客和家族男女老少全部被关进大牢。李斯被戴上沉重的镣铐、枷锁,仰天长叹:“可悲啊!无道的昏君,我竟然还为他出谋划策!从前夏桀杀死关龙逢,商纣杀死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这三个大臣,难道不忠吗!然而难免一死!如今二世的暴虐无道,远远超过桀、纣、夫差,我死期不远矣!但我坚信,我死后不久,朝廷所在地,就会变成野生糜鹿游嘻的地方啦!”
当二世派人到三川郡调查李由时,项粱已将他杀死。使者返回,赵高非常高兴,认为死无对证,就编造了一整套李由谋反的罪状,逼李斯承认是共谋。开始李斯矢口否认,赵高令人对他进行轮番拷打。李斯最终不能忍受酷刑的折磨,屈打成招。
李斯之所以不自杀,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又对秦国立有大功,确实没有反叛之心,希望能上书为自己辩护,二世会醒悟过来并赦免他。于是李斯在监狱中上书说:
“我担任丞相三十多年,我到秦国时,国土不过千里,士兵不过几十万。我施尽自己的微薄才能,小心谨慎地执法,任用英勇善战者为官,提高他们的地位,给他们很高的爵位和俸禄,终于兼并六国,拥立秦王为天子――这是我的第一桩罪。秦国的疆域辽阔,我还要在北方驱逐胡人,在南方平定百越,不断增加秦的国力――这是我的第二桩罪。尊重大臣,提高他们的爵位,巩固他们同秦王的亲密关系――这是我的第三桩罪。修建宗庙,以彰显皇上的圣明――这是我的第四桩罪。统一法律,统一度量衡和文字,以树立秦朝的威名――这是我的第五桩罪。修筑驰道,兴建游观之所,以显示皇帝的崇高――这是我的第六桩罪。扩大生产,减轻赋税,让皇帝赢得民心――这是我的第七桩罪。像我这样的罪大恶极者,早就应该处死,但是,皇帝希望我竭尽所能,才得以苟活至今,希望陛下明察。”
奏书呈上之后,赵高看罢,丢在一边,冷笑道:“囚犯还想上书?笑话!”赵高派门客数批,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流审问李斯。李斯以为是皇帝派人来最后核实案情,便全部翻供。赵高让人再狠狠地拷打他。如此反复多次,李斯再不敢轻意翻供。当二世真的派人来验证口供时,李斯以为还和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在供词上画押,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李斯的供状呈给皇帝,二世高兴地说:“没有赵君,我几乎被丞相出卖了”。于是下令处死李斯并灭三族。
公元前208年7月,李斯在咸阳街市被腰斩。李斯被押出监狱时,跟其次子说:“我想和你再牵着黄狗出上蔡东门去追逐野兔,如今已成梦想矣!”于是父子二人相对痛哭,这时离秦始皇去世刚好两年。